白玉堂睁开双眼看了一眼这小乞丐的背影,只是这短暂的眼神中,充斥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震惊,恍然,理解,以及,为难……
金蛇郎君夏雪宜,我说呢……
“方才你在客栈的时候,我就在门边,和你打的那几个人,温家,温家六煞,他们,就是他们……”
夏雪宜面无表情,脸上却是泪水纵横:“他们杀了我全家!那个叫温方禄的,他奸污了我姐姐,他们几个兄弟手上都沾上了我爹爹娘亲,妹妹,兄长的血!”
白玉堂看着夏雪宜的背影:“你准备怎么办?”
“当然是杀了他们!”
夏雪宜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了这歇斯底里的一句:“不!不够!即使是杀了他们,也不够!”
“我也要,也要让他们尝尝我经受的痛苦!让他们也,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白玉堂缓缓的收起了手中的真气,此时夏雪宜已经恢复了身体状态,又是猛然转身朝着白玉堂跪下,留着眼泪的磕头:“我求求您了,您的武功那么高强,连那六个畜生也不是您的对手!只要您肯收我为徒,我一定能杀了那六个畜生为我的亲人报仇!我求求您!我给您磕长头!只当可怜我夏家!求求您!帮帮我!”
白玉堂伸出手按住了夏雪宜的肩膀,随后叹息一声:“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对于温家人的所作所为也十分愤慨,只是可惜,我并不能教你。”
夏雪宜急了:“为什么!”
白玉堂严肃的看着夏雪宜:“因为武功,不是复仇的工具!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如果不是教授给心怀仁义的侠士,那么便是授器于贼!”
夏雪宜呆呆的跪在原地,而白玉堂则是缓缓起身:“当你拥有了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没有的力量,当你真正的拥有了五步之内,人可敌国的能力!你的品行才是决定你的未来的根本,功力的深厚并不是。”
“武功,应当是侠士用来舒张正义,传递品德的工具,而不应该是为所欲为的利器!一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他会用这身来自于我的力量做什么?”
“这是我无法承担的,我也不愿意去承担,比起日后我听到你做出的那些事情而亲自清理门户而言,反倒是不如我从未教导过你,日后你惹出祸事,也说不出我来便是了!”
白玉堂一开始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确是很兴奋,像是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玩具的孩子,然而就在不久之后强闯李寅父子家,打伤了李寅的夫人之后,白玉堂就意识到了自己究竟拥有什么样的力量。
所以即使是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刻,白玉堂也从未主动伤过人,甚至更不必说杀人了,白玉堂只在最危险的时候动用过一回自己的长剑寒玉锋,剩下大多数时间都是用的并不伤人的金丝手套以及折扇,从来没有过杀人的念头!
白玉堂也无法接受自己的徒弟沦为只知道复仇无所不用其极的杀人恶魔,原著之中夏雪宜虽然的确惨,但是所作所为也确实让白玉堂难以恭维。
白玉堂同情他,却不想帮他复仇,简而言之,白玉堂不想掺和进他的事情里面。
夏雪宜也看出了白玉堂的决绝,因此十分绝望的趴在地上,双眼呆滞的看着地面不语。
白玉堂叹息了一声:“不过我可以给你找一个愿意接受你的地方,至于你能不能学到武功,我就帮不了你了。”
夏雪宜闻言抬起头呆呆的看着白玉堂,随后大喜的对着白玉堂叩头:“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白玉堂伸出手将他给拉了起来:“不必谢我,一切都要看你自己的命数。”
说着白玉堂又从怀中掏出了一袋碎银子递给了夏雪宜:“这些钱你拿着,就回那个客栈等我,三个月之内,我一定会回来找你,如果没有……”
白玉堂沉默了片刻,对夏雪宜道:“我也会安排别人来找你,你如果遇到了对你说是白五来找你的,你就跟他走,他会给你安排好去处的。”
夏雪宜见状急忙推辞:“已经蒙受您如此大恩,尚且不知道该怎么回报,实在是不敢拿您的钱。”
白玉堂强行把钱塞回了他手中:“你这么大岁数,靠着什么生活?回去准备一下,换身衣裳体面一点,也好登门拜师。”
夏雪宜听白玉堂这样说,方才是收起了那袋碎银子,像白玉堂道了谢,白玉堂又带着夏雪宜回到了客栈内休息。
次日清早,在夏雪宜还没醒的时候,白玉堂便已经先行一步前往扬州去了。
就在昨夜,受到夏雪宜的事情的启发,白玉堂一直苦恼的一件事终于有了头绪!
之前白玉堂在路上就在发愁,扬州这么大,自己总不能再跑一趟盐政衙门去找其余四鼠的踪迹,若是往常,白玉堂自然是胆大包天,没什么所谓的。
只是偏生,盐政衙门的老爷姓林,还是林黛玉那个林……
白玉堂便不想与他为敌,虽白玉堂对他不甚感冒甚至有些厌恶,毕竟用自己的亲生女儿做饵这件事让林如海在白玉堂的心中好感度一直是负数。
但是从黛玉的态度来看,毕竟是亲爹,黛玉还是十分关心自己爹爹的,而且看起来似乎还理解了林如海的用意了……
白玉堂难以理解,但是也不想因此跟林如海起什么瓜葛。
因此白玉堂想到了一个损招,同样也是原著中的一个损招……
“夏家人都入库了没有?”
“哈~啊……啊,典史大人啊,都已经让义庄的人送下去了,仵作明儿就到,一晚上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那就好,行了,弟兄们也都忙了一天了,明儿仵作开了文书,事情也就都结束了,今儿就先下去休息吧。”
“是,谢过大人。”
一众身着深蓝色捕快服饰的人对着一个身着绿色官袍的人拱了拱手,便是说笑着各自下去了。
唯独拿身着青袍的小官,举着灯笼又是绕到了一圈儿,最后从大堂出去,准备从府衙的侧门出衙门。
谁料他刚走到“明镜高悬”的牌匾下面,便只觉得眼角黑影一闪,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掐着脖子举了起来!
“呃!你……你是谁……”
他挣扎着却只觉得浑身上下提不起一丝气力,更要命的是随着这人手上的劲道,他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呃!啊!哈!哈!”
就在他觉得自己就快死了的时候,那人猛然松开手,他倒在地上捂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刚要大喊大叫,却又是猛地被那人一脚踹倒在地上,脚正好踩在他脖颈上!
“哎哎!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小官急忙的高举双手,他可还年轻,刚从他爹的手中接过了本县典史的位置,现在新鲜的连官袍都不愿意脱,眼看着美好生活即将开始,就这么死在这儿了他可不愿意!
这人虽然整个人都掩藏在黑暗中,但是身上的气势强的可怕,更何况敢大半夜闯进府衙,绝对不是一般的强人,他要做什么不重要,可别因为公事,把自己的小命都给搭上不是!
白玉堂也没有要遮掩自己声音的意思,只是淡然的答道:“官印在哪儿?”
典史愣了一下,高举着双手道:“在,在小人腰间……”
白玉堂翻了个白眼,脚上一用力:“我要你官印有个屁用!”
典史,不入流的九品官,很多地方甚至干脆不派人来担任了,直接找当地乡绅或是子承父业了算球。
看名字也知道,一般都是管当地县志的,后来因为一个县能用的官儿着实有限,光靠县太爷夹带里聘请的那帮幕僚不顶什么事儿,因此很快典史的职务也逐渐变得繁杂了起来。
大概,就当成现在的劳务派遣吧,性质差不多……
这种官的官印白玉堂拿来干嘛?打水漂都嫌形状不好!
“我说,本县的官印!”
典史明显愣了一下:“啊?”
“嗯?”
白玉堂脚上微微用力,典史急忙大叫起来:“我知道我知道了!本县的官印,自然在大老爷的后衙内,老爷喜欢把他放在书房的阁子上!您一进门儿就能看到!”
白玉堂微微汗颜了一下,受电视剧影响他原本以为官印这种东西都是堂而皇之的直接摆在县衙大堂的条案上……
所以他也没多想,直接悄摸摸的摸进了府衙内就准备悄悄偷走,谁料找了一圈儿没找到,这才决定抓个人问问的。
现在想想才合理了,当堂处理的公务哪儿那么多?基本上都是回书房才有要加印的公务,再加上官印这种东西,基本上和命根子也差不多了。
或者说,比命根子还重!
洪武四大案之一的空印案怎么闹出来的?不就是因为擅用官印闹出来的?
在这个时代,加了你的官印就代表了你同意了这个事情,官印就代表着你这个人以及你代表的权利,这东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这玩意儿要是丢了……
白玉堂双眼微眯:“你困了没有?”
典史愣了一下,没明白白玉堂的意思:“是,有点儿……”
白玉堂露出了森白的牙齿:“那你就先睡一会儿吧!”
典史这才反应过来:“别……”
白玉堂脚尖在典史脖子上轻轻一点,那典史两眼一翻白,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安然睡去了。
白玉堂则是纵身一跃飞身上了房梁,在夜色中疾驰很快便找到了书房的方向,随后将那官印塞进怀里,看了看四周,又飞身回到府衙大堂上,将那官印塞到了那“明镜高悬”的牌匾后面。
一时兴起,又从桌子上饱蘸浓墨,挥毫泼墨,在偌大的海牙落日图上写下了几行大字:“夏氏惨案,不得昭雪,昏官庸官,要印何用!白玉堂留!”
白玉堂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便飞身离去了,他今晚,将会十分忙碌……
就在次日一早,宝应县的县太爷燕仁臣施施然起床更衣,夫人正在一旁安排着早餐,他本人则是例行公事一样每早第一件事就是看看他那几只挂在屋内精心收拾的鸟儿。
这边正在逗弄着鸟儿,用勺子喂食的时候,那边急匆匆的他的师爷跑了进来:“东翁,东翁不得了了!”
燕仁臣嘬着嘴逗着鸟儿:“有什么不得了的?这大清早的,你瞧你,要不老爷我跟你说呢,你的养气功夫啊,还是不到位,咱们做文人的,尤其是这当官儿的,养气那是天生的,有什么事儿,慢慢说,不着急,天塌不下来……”
“官印,官印丢了!”
燕仁臣手上气力一重,竟将手中的鸟活生生给攥死了!
然而此时燕仁臣也顾不上自己精心养了那么多年视若珍宝的鸟儿了,震惊的转头看向师爷:“你说什么?”
“官印!丢了!”
“天塌了!”
燕仁臣看着府衙的背景墙上那四行大字,只觉得一阵气血翻涌,捂着脑袋便是大叫一声,跪倒在地上!
此时门外已经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都在对着那几行字和燕仁臣指指点点……
好在最后还是师爷最先恢复了理智,师爷急忙的命人拦在府衙外面将百姓的视线遮住,然后急忙的将背景墙上的字给洗刷了。
随后找到了燕仁臣道:“如今看来,应当是夏家的事情处理的不妥当,引起什么人不满了……”
“什么人不满?查!给老子查!这个叫什么堂的简直是无法无天!犯下这等杀头的大罪也敢堂而皇之的留下姓名!给老子查!查到了我要给他……碎尸万段!”
燕仁臣再也没有了自己说的文人气度了,双眼血红的大吼着。
而师爷则是急忙抱住了燕仁臣,连忙的对他比着噤声的手势:“老爷不可啊老爷!要是真这样查,那可就全完了!”
燕仁臣转头看向师爷,也是渐渐的冷静了下来,不由得干咽了一口唾沫,缓缓的坐到了府衙的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