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一个时辰之前,秦府东跨院的正房之内。
“郎君,郎君你醒醒......”
随着一串燕语莺声的娇唤,秦义艰难的睁开了双眼。
视线中一个娇俏的丫头站在自己的面前。
看到秦义醒来,丫头脸上顿时展露着喜出望外的笑容。
顾不得眼前丫头灿若桃花的笑脸,秦义陷入了深深的疑惑当中,眼前一切让他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身下是一张宽大的楠木卧榻,卧榻上铺着蔺草编制的席面。
窗边的翘头案上摆着一个鎏金银龟盒,一缕青烟在微风中轻轻摇摆。
而丫头的装扮也精致的让秦义疑惑。
她头上挽着一个双环望仙髻,身穿绿色襦裙,额头中央还贴着一片状似梅花的银质花钿。
这是在拍古装剧,还是古代......?
“大郎,您终于醒了,吓死奴家了......”
绿裙小丫头转忧为喜,在秦义的耳边喋喋不休的唠叨起来。
大郎?对她的絮叨置若罔闻,秦义心中一紧,莫不是我姓武?
眼前的这个丫头叫金莲?
或许是为了配合秦义心中的胡思乱想。
俏丫头转身走到桌案旁端起一个白瓷小碗送到秦义的面前。
“大郎,该吃药了.......”
纤纤玉指捏着一把调羹轻轻搅动着碗中的药汁。
黑乎乎的看不出是用什么熬制的。
一双望穿秋水的美目顾盼生姿的凝视着秦义。
“吃药?吃什么药?你要给我吃什么药?”
秦义焦躁的挣扎着刚想要坐起身,忽然鼻腔里传来的味道让他愣了一下。
不对,秦佾抽了抽鼻子,空气中飘来一股甘甜、醇厚的气味,且带着丝丝的‘凉意’和‘花香’。
这不是拍古装剧,秦义浑身一震,对眼前的情况有了大致的判断。
猛然转过头,秦义目光灼灼的盯着翘头案上那副鎏金银龟盒,那一道袅袅的青烟。
“那是......”秦义不敢置信的呢喃着。
“那是姨娘亲自吩咐人送来的伽楠香。”
俏丫头面带微笑的走到翘头案前,用一支银签拨了拨鎏金银龟盒中的烟灰。
“姨娘说了,大郎身上有伤,伽楠香最是行气止痛,纳气平喘,所以她差人送了些来。”
“送来你就燃上了?”
秦义浑身一抖,歇斯底里的吼起来。
那是什么?那是伽楠香,是号称‘香中之王’的香道顶流啊!
你知道这东西有多贵吗?黄金的二十倍,暴殄天物啊!
秦义的心在颤抖。眼睁睁看着五万块钱一克的香料变成一缕青烟。
秦义之所以认识伽楠香,是因为他曾有幸参与了大唐皇家寺院法门寺的发掘考古工作。
法门寺位于陕西省宝鸡市扶风县,意为修行佛法必入之门。
是世界上唯一收藏着释迦牟尼佛骨舍利的佛寺。
伽楠香作为香道中的祭品,被用于最高等级的宗教供奉。
他跟随中国唐代历史泰斗级专家徐为民教授来到了法门寺之后,秦义有幸见到了被供奉在佛骨舍利前的伽楠香。
不是拍戏,秦义此刻心里顿时下了定论。
什么样的大制作,能用的起如此奢侈的伽楠香来做道具?
穿越了,实锤!
伽楠香绝不是一般人家能够消费起的奢侈品。
这具身体必定出身于达官显贵的门庭,再次实锤!
一想到这里,秦义的心中并没有感到紧张或害怕,相反还有一丝窃喜。
毕竟是学历史的,研究了那么多年的古人,终于可以亲眼一窥究竟。
至于牵挂?不好意思,秦义也是起点孤儿院中的一员。
三岁丧母,十八岁远在南方打工的父亲在工地上发生了事故。
作为包工头的同村远房堂叔给他了一张银行卡,里面的二十万存款便是他这些年的学费与嚼谷。
因为历史专业的学生不好找工作,秦义只好挤上考公这座千军万马的独木桥。
为了相关的优惠政策,在大四那一年他毅然踏上了去往贫困山区支教的旅途。
然而,盛夏一场骤然而至的瓢泼大雨造成了山体滑坡,长途车上的秦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再一睁眼,他的心中便只剩下了灵魂三问: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大郎,大郎怎么样了?”
就在秦义满心迷茫的时候,一个急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好大的胆子,敢伤了我家大郎,真当我这个历城县公是城隍庙中的泥塑不成?”
一位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帅哥,一脸怒容、大步流星的夺门进来。
这人一步便蹿进房门,三两下走到卧榻前,一脸急切的上下打量着秦佾。
“大郎,是谁将你打伤成这样?”
双手撑着卧榻刚要起身,后脑一阵刺痛让秦义浑身的肌肉一紧,一股庞杂的记忆,直冲入他的脑海。
“我是秦佾,”秦义的口中喃喃道:“大唐开国名将,秦琼的孙子秦佾?”
“二爷,”一个尖嘴猴腮,看起来贼眉鼠眼的人跟在那男子的身后走了进来。
看了一眼卧榻上浑身是伤的秦义,他附在中年男子的耳边轻声细语。
“小郎君莫不是被打傻了吧?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恶人,竟敢对小郎君下如此狠手!”
哈哈哈......
秦义的心中感到一阵狂喜。
我爷爷是冀国公秦琼,我爹是历城县公秦怀道,那我岂不就是县公府之中的小公爷?
当下的长安,虽然在经历武曌改唐为周时,朝堂之上的情况有些波诡云谲。
但毕竟自唐高祖李渊建都在此之后,已经承平了近八十年。
作为大唐(大周)的都城,如今已经有人口近百万,成为现在世界上最恢弘雄伟城市。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便是这个盛世的写照。
活在太平年间,又出身勋贵之家,这以后的日子不要太有盼头。
一想到自己之前还在用着六位数的密码,保护着银行卡中四位数的余额,
再加上在那个世界无父无母,还是个母胎单身多年的单身狗。
秦佾顿时放下了对前一个身份的牵挂。
然而,他心中的喜悦还没延续多长时间。
一场关于今天晌午的记忆浮现在脑海里,秦佾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大郎,你怎么了?”
感觉到秦佾情绪突然的变化,秦怀道满脸关切。
“阿耶......”
秦佾心中一阵泛苦,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回忆起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作死,还真怨不得别人。
如今在长安,恐怕除了秦怀道以外,谁不知道历城县公家中的小公爷秦佾是远近闻名的纨绔?
他的生母早逝,父亲又是卫戍皇宫的千牛卫中郎将,平日里军务繁忙,自然就对他疏于管教。
秦怀道不在,他就是家中的少主人,整个历城县公府谁敢管他?
秦佾也因此养成了嚣张跋扈,横行无忌的性子。
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呼朋喝友,纵马弛缰的岁数。
出手阔绰、性格豪爽的秦佾自然成为了市井无赖们争相奉承的小公爷。
今天晌午之前,趁着秦怀道在宫中当值,秦佾便又带着平日里跟在他身后的狗腿子闲逛。
结果在东市中,却让他一眼便看见了个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的小娘子。
他身边那群狗腿子原本就是靠着替他起哄帮闲,混点吃喝财货。
看见小公爷眼中脉脉含情目光之后,自然是怂恿着他上前搭讪。
谁料那小娘子竟然是梁王武三思家的方城县主武崇蕊。
武崇蕊刚刚嫁到了太平公主李令月的府中,成为公主的次子,薛崇卷的新妇。
今日的她原来是要回门拜父,想在东市买点礼物回家。
结果却遇到了秦佾,还被一群无赖拦在了大街之上。
武崇蕊身为梁王武三思的嫡女,平日里哪受过这种委屈?
无端被一群浪荡子围住之后的她自然羞怒不已。
唐朝这个时代的风气可与后世的明清时期截然不同。
这个时期风气开放,没那么多规矩束缚,女子们也不必遵守那些繁文缛节。。
从小娇生惯养的武崇蕊可不懂得什么叫忍辱负重,撸起袖子就跟秦佾等人干了起来。
也是秦佾命中该有此一劫,碰巧武崇蕊的三哥武崇烈在这附近与人饮酒。
平日里只能是自己欺男霸女的武崇烈,看见自家妹子被人调戏哪里能忍?
带着护卫就将秦佾等人围起来一通乱打。
武崇烈身边的护卫可都非同凡响。
沾了他老子武三思的光,能跟在他身边的,那可都是从南衙十六卫数十万人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佼佼者。
秦佾也是倒霉,被武崇烈的手下推了一把,倒地的时候后脑就磕在台阶上。
眼看着秦佾有进气没出气,武崇烈心中也发憷,带着手下转身就走。
平日里与秦佾称兄道弟的那群人一哄而散便没了踪影。
还是万年县的不良人知道这位是秦府的小公爷,这才七手八脚的将他抬回了秦怀道的府邸。
这件事儿的确是秦佾有错在先,可责任却又怪不到秦佾的头上。
秦佾撞到了后脑勺,三魂七魄不知道飘散到哪里去了。
这才让来自未来的穿越人士有机会借了他的身体。
就在秦佾面对着秦怀道有些无言以对的时候,忽然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从门外闯了进来。
“阿耶,不好了阿耶,门外来了好多兵!”
“什么?”秦怀道闻言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要知道这里可是长安,天子脚下的首善之地。
在这里,莫说是好多兵,就是调动一队(五十人)的兵卒,都要从兵部领取兵符。
沉默了片刻,秦怀道抬头看向少年问道:“你可看清楚来的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