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风，唯有层层重叠的浓重乌云，夹杂着漆黑夜色从天幕倒垂而下。
大雨，似乎要来了……
没有月光，靠着稀疏的火把勉强将道路看清，威廉领导的连队以纵队形式穿梭其中。
在纵队两侧百米开外，分别设有五名有经验的骑哨护航。
但凡出现异动，哨声便会立马响起，第一时间给纵队发出预警。
马蹄声快速且密集。
所有人意识到：这是一场不能后退和无法逃避的血战。
无形压力沉在肩上，远比甲胄和武器还要折磨。
重压之下形成的紧张感笼罩着士兵，压抑的情绪正悄无声息蔓延。
士兵们或是脸色冷峻沉默至极，或是摇头晃脑不停说话。
甚至，某些本不信教的士兵都偷偷摆起拙劣姿势，模仿着记忆中信徒祈祷时的模样，念着前后不搭的祷告词，妄想不存在的神明降下强大庇护。
在队伍中的罗夏，面无表情随着大流前进。
尽管接受穿越事实和军官身份，但即将到来的生死决战还是让他生出惴惴不安的不真实感。
想要排解不安情绪，罗夏发现周遭全是陌生面孔。
就算借助原主的记忆，他也没办法找到能作为聊天切入点的话题。
气管仿佛被捏住，罗夏几乎要喘不过气。
“嘿，神枪手。”
自从刚才展露枪法后，罗夏这个称呼就在连队里头传开。
只是，绝大多数第二军部士兵并不认为罗夏拥有与称呼相匹配的实力，因为并不是所有二部士兵都亲眼见到罗夏一枪命中的过程。
罗夏不知道士兵的想法，只是向发声之人望去。
刚才那中气十足的声音，竟然来自一名头发开始斑白的独眼老人。
“老爷子，你怎么在队伍里面？”
肩膀的上士袖标，说明对方是一名军人。
以对方高龄，留在军部作为守卫才是最好的选择，没必要参加这场危险的截击战。
“怎么，怀疑我的能力？”老人目光锐利，仿佛能洞悉人的心思，“当年我和老元帅参加复国战争的时候，你还是个娃娃咧。”
他指着背后的大弓，“如果不是事态紧急，我神箭手科斯肯定得和你较量较量。”
大弓确实醒目，比常规弓大上一圈。
双臂隆起的不协调肌肉及宽厚背阔肌，足以证明其修习箭术多年。
罗夏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这场战斗，会比想象中的还要激烈。”
以现在的距离，尚可安全折返回军部。
按照威廉中校的品性，大概率对此没有意见。
科斯摆摆手，言语间透露着无比自信，“复国战争我都挺过来了，这区区几头蛮子我还不放在眼里。”
劝解无用，罗夏不再强求，“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
“看到你沉默寡言的样子，我便想起被征召入伍时的自己。”
也不管罗夏爱不爱听，科斯自顾自地讲起往事。
“负责为贵族老爷牧羊的我，稀里糊涂就被征召入伍参加复国战争。在强迫自己接受打仗的事实后，却仍然恐惧不可知的未来。”
“神父开导我：既然命运已将汝带至此地，就当如迷途羔羊归于牧场，安然领受这上天所赐的境地。”
罗夏觉得自己猜出对方的下句话：愿神父的圣言能赐予你勇气，扫清内心深处的害怕和恐惧。
这是前世某些电视剧里头的惯用桥段和伎俩。
谁料下一刻，科斯破口大骂：
“去他娘的神父，什么安然接受纯属放屁！要我说，恐惧不见得完全是件坏事。正是恐惧，才让我想尽办法在战斗中奋勇杀敌存活下来，让我走到现在！”
“……”
老兵盯着罗夏，“恕我直言，战争确实是个要命且操蛋的玩意，但我们没必要将它想得过于复杂。
要我说，战场之上，只须做好两件事，那就是一直保持住呼吸和不断重新站起来。”
旁边有人起哄，“老爷子，你这不是废话吗。”
科斯并没有因此生气，“罗夏长官，有时候偏偏是这种简单到极致的废话，能令你活下来，甚至让你战无不胜。”
抿嘴咀嚼着老兵话中深意，罗夏心情舒朗不少，随后郑重道：“谢谢。”
“奥维斯人道谢可不光靠嘴皮子。”科斯用手背拍打罗夏胸膛，咧嘴笑着，“等收拾完这群蛮子，你得请我喝杯金朗姆酒，必须是美人鱼酒馆的。信我，那味道简直一绝。”
随后，他又凑近罗夏耳边，将声音压到极低：“还有那里的老板娘，天呐，光看着就让人沉醉……”
罗夏并没答话，只是微笑。
见眼前老兵见多识广，罗夏干脆将问题抛出：
只会游牧生活的蛮子是否有可能掌握锻造技术？
他们又是利用什么办法瞒过岗哨冲入第三军部？
“我不知道。”科斯直率地耸耸肩，“不可否认的是，在生存压力面前，变化的剧烈程度是无法想象的。谁能猜到曾经的牧羊人会摇身一变成为神箭手。也许蛮子也在寻求改变呢。”
颇具哲理意味的话语令罗夏陷入沉思。
奥维斯人口口相传着：蛮子双手握不稳锻铁锤子，脑子记不住魔法铭文。
从历史上看，喀尔瓦蛮子给人留下的印象与之完美契合：妥妥的就是一群只会骑战马耍弯刀拉长弓的野蛮人。
但现在，刻板印象似乎被打破。
此次前来的蛮子，人马俱甲。
也许，他们真的学会铸造甲胄的技术。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是否开始尝试接触魔法，甚至已经掌控部分了呢。
结合第三军部岗哨情况，莫名联想到自己的昏睡魔法，罗夏喃喃自语道：“莫非他们是利用魔法来躲开岗哨？”
就在罗夏沉浸在思考之时！
身旁的科斯突地收起笑容，手上动作一气呵成，银色箭矢搭在大弓之上，对准队伍左侧的黑暗。
即使是骑着战马，他的射击姿势仍旧保持着夸张的稳定性，仿佛整个人就立于夯实土地上。
“有情况！”科斯瞳孔收缩到极限，像是夜间的猫头鹰在盯着猎物。
在科斯发声之前，罗夏也已经顺着箭矢所指方向观察。
在队伍左侧的远方，许多黑点借着夜色正在靠近。
敌人？
骑哨明明没有发出任何警告……
等等，骑哨会不会如同第三军部的岗哨那样被……
不等罗夏细想，黑点已经化为模糊身影，并且轮廓越发清晰明辨。
二十人的铁骑小队已然现身在视野之内！
正是蛮子！
借助着极好的视力，罗夏看清为首的蛮子队长脸上，闪烁着魔法铭文那萤火虫般的微弱光芒！
蛮子，正在使用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