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梧问道:“你知道那镜子窟因何得名吗?”
陈腴捂着嘴,只是眨眨眼。
好像在说,“不是你让我闭嘴的吗?”
李梧无奈一笑,全赖这教习之事做多了,就爱设问。
便是直接说道:“因为以水为鉴,临鉴而立,景到,鉴以鉴形……”
忽然姬月身上的云霓衣带两头飘然而起,直直捂住其双耳。
好像一个任性的小孩子,捂着脑袋,叫嚷着“我不听!我不听!”
李梧和陈腴都是一愣,又同时反应过来。
这位水神,还真是无处不在啊。
陈腴苦笑一声,徒然伸手扯开衣带,却发现自己的耳朵好像聋了,听不到任何声音。
李梧不信邪,直接以心湖凫水的秘术传音。
却是在两人心湖交汇之处,看到了一位身形高大的白衣女子站立。
李梧一怔,不敢怠慢,显化身形,对着女子行礼。
“李凤栖见过十一先生。”
女子微微颔首,抬起手,伸出一指竖立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然后直接逸散无形。
李梧没了侥幸,只是看着同样呆滞的陈腴。
随着这位水神的“离去”,陈腴失聪的耳朵也是恢复听力。
陈腴说了句大逆不道的话。
“这就是水神?好漂亮啊……”
李梧没有怪他童言无忌。
这世间神位最大一位水神是女子身,这事不是秘密,知之者却也不多。
曾经某位拉低了泰山封禅排面的皇帝,邀天之幸,曾在山巅得见惊鸿一瞥。
当即失神道:“芸芸众生赞,飘飘仙子舞。”
后宫佳丽三千人的皇帝尚且如此,何况陈腴?
却又听陈腴自言自语,“怎么感觉和姬月姑娘的身段好像呐……”
李梧心虚摇头,初见之时他早就有所察觉了,还是自己这位先生更大不敬。
为姬姑娘重塑身躯的时候,竟敢狭藏私心。
李梧遗憾道:“没办法,你也看到了,夫子有心无力,有口难开啊。”
陈腴点头,表示理解,“让夫子为难了。”
李梧想了想,还是尽力尝试,轻声道:“等回去路上,去一趟下菰学宫,让有“读书翻书,足不出户”之称的徐怀偷摸带你去一趟从游居……言尽于此了。”
陈腴错愕,“找徐怀作甚?”
李梧眼神制止陈腴继续发问。
陈腴虽然不明就里,却是点头道谢。
……
群玉山峡江的余脉之中,女子看着异变突生的姑射峰,面色微恙。
一旁的少年方才走出小县城,看什么都是新奇。
还以为这仙山就是这般,没点儿异象怎么叫仙山?
他问女子道:“那是我们要去的三会峰?”
名叫林荍的女子摇头,轻声道:“不是,那是姑射峰,不算玉笥山辖境。”
少年开了个不好笑的玩笑道:“姑爷峰?是上山很多赘婿的意思吗?”
“是姑射,和传说中一座神山同名,也指代神仙或美人。”
“哦……”少年拖了个长音。
林荍轻声道:“你以后读书用心点儿,别这么不学无术。”
少年耸了耸肩,“我是贱户啊,读书有什么用?”
林荍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少年的额头。
“我不管你口无遮拦,但你可别觉得四下无人,再敢这么说,有的是人教训你。”
少年缩了缩脖子,没再说话。
可不过片刻,他又按捺不住,问道:“我到底还有几个姐姐啊?”
林荍想了想,说道:“我不算的话,就三个。”
少年不解问道:“你为什么不算?我看我爹我娘最待见你了。”
林荍摇头,“因为我姓林。”
随母姓的少年刘然不以为意道:“那我还姓刘呢,照这么说,我连一个姐姐都没有了。”
林荍只道:“你很快就不姓刘了。”
刘然梗着脖子,倔强道:“凭什么?”
林荍不答,只是语气平淡道:“走吧,咱们该上山了。”
突然听说要改姓的刘然使性子道:“要去你去,我不去了!”
林荍却是一语道破,并且拿捏,“少些耍脾气,我会当真的,不去就不去。”
少年刘然立刻蔫了。
只觉得这个刚认识的“姐姐”,好像很了解自己。
刚想服个软,林荍却是忽然说道:“我先上山一趟,你原地等我,不要乱跑。”
刘然一听,顿时叫苦道:“我已经不说话了,你还要撇下我啊?”
林荍没有解释,只道:“你想回临溪县也行,飞来五百里,腿着去,也就七百多里吧。”
然后身形就凭空消失不见。
只余下少年刘然原地嚣叫。
……
姑射峰上。
陈故仙剑在手,连余初真人在内的七人都是投鼠忌器,无人敢拦。
笼罩郁木福地之外的大秀法乐天,被陈故两剑破开十字,任其堂而皇之踏入其中。
陈故自觉,自己这一手,那叫一个风流倜傥,潇洒写意啊,这不得风靡万千山中仙女?
他将本身无锋的剑刃扛在肩头,对着满山面带惶惶的仙娥说道:“清场了,都走吧。”
一众仙子便小心翼翼,动作不慢,绕过他,鱼贯而出。
陈故不见霓风真人和那紫霄元君的身形,却是能感觉到处处传来大势倾轧的气象。
陈故刚要运气一口,大喊。
身后的余初真人便是逆流而入,高声道:“沈昧,听得见不?是我啊,余哲,我来劝架的,咱们年轻时候好歹同休共戚一场,我委实不想看到你走出这一步,可别犯浑,我知道你是这么想的,今日就算你被你家老祖打死,或者你打死你家老祖宗,都算于事无补,万万没有沉疴尽起的道理!”
陈故没有回头,却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头顶横起一条青筋。
他说的全是我的词啊!
真就谁说算谁的?
在陈故看来,刑新国用轻典,刑乱国用重典,群玉山既然积弊难返,就得有一番铁腕手段。
既然自己都插手进来了,谁唱红脸谁唱白脸,本来都没太大影响。
可霓风真人真要将事态做个盖棺定论,那就不是顺水推舟,将计就计这么简单了。
总不能容你主做,在自家山头不惜代价的除恶务本,釜底抽薪,正本清源。
就像那余初真人说的那样,若是沈昧镇压了紫霄元君,就该称霓风真人高风亮节,大义凛然。
把事情捅大了,自家山头反倒好交代了,都是儒家逼得他不能徐徐图之。
他虽痛心疾首,却是义无反顾。
若是棋错一着,沈昧死在了紫霄元君手中,那更得儒家出手拨乱反正,义不容辞了。
他霓风真人一死了之,哪管洪水滔天?
收拾残局的是儒家,遭人唾骂的还是儒家。
合着恶事都是你们做的,恶人却要儒家来当?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啊?
奶奶的!
也就是遇到了他半点儿不为虚名所累的陈故。
多读古书长眼界,多管闲事养精神。
不然谁来都头疼。
陈故仔细一想,这福地之主,让那李祖转世的苏卉来当……也不是不行。
毕竟有些位置,牵条狗都能上。
谁当不是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