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差事

次日卯初，库房前挤满了人。厨娘举着采买单子嚷：“今儿要给老夫人炖佛跳墙！“马夫抖着草料账本喊：“再不买豆饼，骡马都要饿死了！“温知舒扶着门框，看翠玉捧着空钱匣子直掉泪。

方婆子挤在最前头：“世子夫人菩萨心肠！这是今冬最后一批银丝炭。“她袖口隐约露出抹金灿——正是昨日熔掉的金镯子边角料。

“夫人！夫人！“冰莲突然举着本蓝皮册子冲进来，“奴婢在茅房逮到个倒夜香的，他怀里揣着这个！“翻开的内页上，赫然记着吴氏每月从账上支走五百两“药钱“。

温知舒夺过册子就往松鹤苑跑，却在月洞门撞见陆重锦。他正往吴氏院里送食盒，掀开的盖子下躺着碗热气腾腾的血燕羹。

吴嬷嬷的绢帕绞成了麻花：“世子夫人，外院洒扫的、马房喂料的，统共六十三人，都三个月没领例钱了...“

“啪！“

温知舒将茶盏掼在黄花梨案几上，君山银针泼湿了账本：“三个月没领钱，倒有脸来我跟前讨要？“

老嬷嬷脸上火辣辣的：“如今是您掌着对牌钥匙...要不与三夫人商议...“话没说完被温知舒横眼瞪回去。三房那位庶出的妯娌，昨日才讥讽她商户女掌家，这会儿去求教岂不落人笑柄？

暮色漫进花厅时，文嬷嬷捧着妆奁进来。温知舒盯着最后两张银票，金镶玉护甲掐进掌心——这才三日，嫁妆便折进去一千三百两。

“夫人，世子回府了！“

陆重锦掀帘带进夜露的凉意，蟒纹箭袖还沾着运河工地的黄泥。温知舒慌忙用帕子掩住红眼眶，却被他擒住手腕：“眼睛怎么肿了？“

这一问倒把委屈全勾出来。温知舒抽噎着指账本：“各房支取衣裳钱、三姑娘及笄礼、老夫人寿宴采买...公中账上早空了...“泪珠子砸在陆重锦手背，“我连陪嫁的翡翠屏风都典当了...“

陆重锦翻着账册，剑眉越拧越紧。突然抓起对牌钥匙：“跟我来。“

“夫君！“温知舒被他拽着穿过游廊，“这是要去...“

“找母亲。“

吴氏正在佛堂数念珠，见儿子摔在案几上的账本，檀木珠子哗啦散了一地：“反了天了！当初可是她自己要接中馈！“

“母亲当真不知公中亏空？“陆重锦指尖戳着墨迹未干的支取单，“二房要修葺庭院支五百两，三房采买蜀锦三百两，连马房添置草料都要走公账？“

烛火摇曳，映得吴氏鬓边金镶玉掩鬓忽明忽暗：“各房开支自有定例...“

“定例？“陆重锦冷笑，“母亲可知知舒典了陪嫁？那架翡翠屏风是温家祖传之物，价值何止千两！“

吴氏倏地起身，翡翠镯子撞在香炉上：“你这孩子！“她拽过温知舒的手，“缺银子怎不早说？明日我就让庄头把秋粮提前卖了...“

温知舒垂眸拭泪：“儿媳怕母亲为难。“

“为难什么？“吴氏拍着案几，“咱们大房又不是开钱庄的！明日就把那些支取单子都退回去，典当的物件也赎回来！“

回程路上，陆重锦握着妻子冰凉的手：“往后别碰这些糟心事。“他撩开车帘指着运河方向，“瞧见那些漕船没有？开春朝廷要扩挖河道...“

温知舒心跳突然急促。前世记忆翻涌——运河扩建那三年，陆重锦不仅将漕运生意做到江南，更借着督办工程的机会，在太子跟前得了脸。

“夫君要参与河工？“

“工部李侍郎是我同窗。“陆重锦把玩着她发间金步摇，“漕粮转运、石料采买，哪样不是金山银海？“他忽然咬住她耳垂，“等攒够银子，给你修个比侯府还气派的园子...“

马车碾过青石板，温知舒靠在他肩头。前世她到死都惦记着陆重锦纳妾的花轿，却不知他早把私产全数交托。车外更夫敲着梆子，混着他胸膛震动传来的承诺，竟比佛堂钟声更让人心安。

烛火在雕花铜灯台上摇晃，温知舒绞着帕子看向正在解腰带的陆重锦：“运河工程可要投钱进去？若是投了银钱应当不会亏损吧？“

陆重锦握住她指尖轻轻摩挲：“这些官场门道你未必明白，太子将工程分作数十个标段，有的管征召民夫，有的管采买粮草，有的管调度车马.横竖都是户部拨银子。“他捏了捏温知舒掌心，“只要大梁朝还在，这银钱就亏不了。“

“莫不是能做假账？“温知舒眼睛发亮，“成本多少全凭你们说了算？“

“我的娇娇当真玲珑心窍。“陆重锦笑着在她手背落下一吻，“可惜为夫手头拮据，只能替太子监管工程，帮着分派差事。“他解下玉佩扔在妆台上，“虽说那些包工头常来孝敬，终究是些碎银子。“

温知舒急急抓住他衣袖：“若我拿体己钱出来，可能揽下一桩差事？“

“万万不可！“陆重锦突然板起脸，“那些嫁妆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咱们守着俸禄度日便是。“他将人揽进怀里，“我怎舍得让你担惊受怕。“

温知舒把脸埋在他胸前：“只要能助夫君飞黄腾达，妾身什么都舍得。“她想起前世尹黎卓搂着侍妾调笑的场景，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待你封侯拜相，看温府那些人还敢不敢作践我们。“

陆重锦突然将她抱上供案，后退三步郑重作揖：“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烛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只是我实在不忍.“

“夫君！“温知舒拽住他腰带往下扯，绣鞋踢翻了香炉，“咱们试试好不好？话本里说.“她涨红着脸解中衣系带，“那些花样妾身都愿.“

陆重锦猛地将她按在胸前，嗓音发颤：“知舒，我不能.“他踉跄着倒退撞上门框，“我答应过要护你周全。“说罢夺门而出，徒留满地月光。

温知舒怔怔望着晃动的珠帘，忽然破涕为笑：“他心里终究只有我。“转头问侍女：“长姐近日在忙什么？“

“听说大小姐今儿回温府了。“翠玉边收拾妆奁边撇嘴，“老爷不是说过不许她擅自回来么？“

“等着瞧吧！“温知舒将玉簪重重插进发髻，“待重锦得了运河差事，我要让父亲跪着求我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