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梅坞旧识

周奕走过一段路,感受着郡城的繁荣。

本土八大势力,再加上外来的江湖人与众多小势力。

游走在城内,懂武艺的江湖人实在不少。

“哐当~!”

“哐当~!”

一间间打铁铺前,总不缺武林人围观。

铁匠打铁声音震耳,粗锻、精锻、淬火声此起彼伏。

寻常百姓来买农具厨具,江湖人买刀剑铁叉,大家凑在一起闲谈,显然习以为常。

铁匠来者不拒,只要能赚钱,什么人的活儿都干。

“让一让,让一让。”

周奕闪身铁匠铺旁,一大队骑手从城中穿过。

车辕侧方悬着一面旗帜。

周奕仔细瞅了瞅。

旗号标志依旧认不出来,不知是哪家势力。

短短时间,这般场景就碰见数回。

当初在夫子山时,本地大派除了他们太平道场也就西河浑元派。

较之雍丘小城,中原重镇气象迥异。

周奕未急投宿,沿着街道一路观览街景。

看那石拱檐廊,屋檐起翘,又看楼窗镂花,满目琳琅。

这条临近城门的街名为金水街,因湍水绕城,阳光一照满映金辉,这才得名。

行过数家铁匠铺,隔了一段路,连排食铺林立。

肚中空空,正宜疗饥。

现在手头宽裕,大帝的棺材本没花完,又出黑大赚一笔。

一见人多的食铺,他也如江湖豪客阔步迈入。

金水街在东,一路往西看不到头,巷口罗列,夹道参差。

食铺木匾各标坊号,名目繁杂。

但是味道嘛,有好有坏。

周奕一路连尝馄饨、麻饼、青鱼鱼圆、蒸鸭、砂罐肉...

浅尝辄止,时感新鲜。

到了悦来客栈门口时,已是落日熔金。

反复瞧着手中用荷叶片做碗盛着的豆腐脑,嗯...

咸的,而且是齁咸。

悦来客栈中的伙计上前招徕,见他这副样子不由笑了。

“客官,您这豆腐脑准是在兴昌居买的。”

“没错,”周奕与伙计一道进客栈,“他们家的盐不要钱吗?”

“您真慧眼,一言中的,还真不要钱。”

南阳官盐主要从通济渠、淯水水路运入,私盐少为河东池盐,多为沿海海盐。

盐价贵逾米粮,岂有不要钱之理?

“有什么名堂?”周奕追问。

伙计将他引到算账结账的柜房前,因店内还有客人,故而放低声音道:

“兴昌居是阳兴会的产业,南阳城内就数他们卖盐最多。”

“海盐贩于内市,这可是赚大钱的买卖,沿海之贩让利于大派,边卖边送,供应一个小小的食铺,这和不要钱没两样吧。”

这阳兴会正是八大势力中的“一会”。

他听天魁派说过,并不陌生。

周奕囫囵吞尽豆腐脑:“在南阳贩盐的盐枭是水龙帮,还是海沙帮?”

这两大帮派属于八帮十会,主要做私盐买卖。

“您一看就是新来的,”伙计咋舌道,“自是海沙帮!他们与阳兴会的季会主交好,生意做得最大。”

“城中虽也有水龙帮的势力,但始终被压一头,论海盐买卖,水龙帮在南阳最多只占一成。”

周奕挑眉:“你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

“这郡城的生意人遍布九州,悦来客栈接八方来客,莫说盐帮,就是西突厥羊皮贩子的底细我都知晓一些。”

伙计带着一丝久居大城的自豪感:“只要耳朵够灵,总能听见许多消息。”

察觉周围有人举目打量,周奕微微颔首,不再追问。

客栈中还有甲字号房间,周奕没要。

该省省该花花,暂时没个进项,总不能打家劫舍吧。

要了个靠窗的乙字三号房,因为没有马匹寄养,少了草料与管理马匹的钱,一宿收取五十文。

但这已经很贵,比雍丘高一倍不止,还不是最好的上房。

天魁派的名头,周奕却没报。

一来容易绑定身份,二来为了一点铜板欠人情,实在没必要。

“城中可有个叫梅坞巷的?”

伙计攥着手中的抹布想了想:“有,就在城西,距离这边很远,您最好一路打听,多多问人,那地方偏僻得很。”

“本店也备有专门引路的脚力,还能供应马车。”

伙计市侩一笑:“不过,客官您得换甲字房,这些都是掌柜安排免费提供给甲字房的贵客用的。”

周奕考虑了一下,为了省事,多付了一百五十文。

黑啊,比太后大酒楼还黑。

转念一想钱都是丁大帝的,复又释然。

伙计更显殷勤,贴心送至三楼,奉上茶水,外带一小份饼糕。

翌日清晨,周奕本着将马车用到极致才划算的心思,搭车绕路而逛。

车夫是个中年汉子,袖口卷起半截,露出古铜色皮肤。

双手攥缰,嘴角叼着根草茎,边驾车边应答周奕所问。

“聿~!”

将马勒停官道右侧。

周奕探头朝右侧望去,依稀见得一座道观,连甍接栋,规模颇宏。

有人进出忙碌,却无一人着道袍。

嗅了嗅,没闻到香火味。

此处怕是寻不得道门朋友。

“客官,这便是白羊观,在城内已算大了。”

“现今还是道观吗?”

车夫摇头:“当然不是,这白羊观与城中大多数道观一样,荒弃已久,若非本地人,没个牌匾,恐怕连白羊观这名号都叫不出来。

当年城中有几座老君观香火鼎盛,后来都迁往东都了。”

“城中还有荒弃的小观?”

“有的有的。”

周奕来了精神:“可知地契在谁手中?”

“在官署,不过嘛...”车夫咧嘴一笑,“官署说了不算,这事得找南阳帮的人,如果像眼前这般规模的道观,恐怕得问过杨大龙头。”

周奕望观沉吟:“可知此观现属哪家势力?”

车夫压低声音:“当阳马帮占着呢。”

“听说他们与突厥有马匹往来,生意做得大,又分出一支经营羊皮,前段时间却惹了事,与城中荆山派的人大打出手。”

“倒也奇怪,荆山派是城中最大的势力之一,这马帮得罪了他们,竟然又把生意做起来了。”

“前几日还冷清得很...”

他小声嘀咕:“想必这马帮的来头也不小。”

当阳马帮?

周奕细想一下,脑海中闪过那马车中吃果品的绝美女子。

对了,是飞马牧场的人。

沮水畔有当阳、扶远两座大城,皆是飞马牧场的地盘。

商秀珣亲至南阳,大龙头也要给面子。

“走吧,走吧。”

“好嘞~”

车夫再次催马,周奕暗自估算买下一栋荒弃小观要多少钱。

他随口朝车夫问了一句:

“你觉得杨大龙头怎么样?”

“杨大龙头治下,百姓日子安稳许多。”

又咒骂:“若哪天宰了湍水上游吃人魔朱粲,方算真太平...!”

马车缓行,郡城风貌尽收眼底。

沿途与车夫问答观览,周奕对南阳风物渐有实感。

心下愈发满意:

这郡城势力错综,机遇暗藏,海纳百川。

杨镇大龙头还挺靠谱,只要低调一些,想在此地经营生存不算难事。

周奕倚着马车,瞧看帘外繁华,心中蓝图渐展。

嗯,这就写信发去阳堌。

……

“客官,梅坞巷到了。”

“你在此稍等。”

那身材敦实的车夫应道:“我就在这巷口,客官只要别耽搁到天黑便成。”

周奕笑着回了句:“放心,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好嘞~!”

这梅坞巷确实很偏,瞧着坑坑洼洼的路,他有点担心巨鲲帮分舵是否还在。

约摸百步,见巷中三株梅树呈品字而植。

拐过一道弯,便见一家冷清店铺,檐下木匾刻着“吴越鹰爪”四字。

所谓鹰爪指的就是“茶”。

吴地之茗,烹煮清甘,这茶水颇为有名,可开在郊巷,那就只能迎熟客了。

周奕方跨入门槛,忽闻一把苍老声音。

“稀客稀客...”

“偏野陋巷,难怪今早有喜鹊乱飞,原来是天师高驾。”

“南阳那位杨大龙头若知晓,恐怕要彻夜难眠了,嘿嘿...”

苍老的声音里还夹着几声促狭坏笑。

这番话可把周奕惊到了,怎会碰上熟人?

不过听声音确实有点熟悉。

定睛朝着店中一看,只见个长须老头站了起来,与在雍丘一样,老头依然在摆弄一把奇奇怪怪的锁头。

原来是他。

正是当初给他巨鲲帮贵宾云牌的那一位。

目光掠过锁头,周奕心下了然。

遂笑着拱手:

“陈老先生,别来无恙啊。”

长须老头闻言,老眼骤露精光。

他分明没在太平道面前显露过身份,江湖知他根底者亦甚少。

此刻当真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实不知怎么被看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