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兄弟争事

她万没想到这等丢人现眼的事竟然能被贾琮撞见。

不对，这是四个月前黛玉刚进府时发生的事，贾琮怎么说是上月？

但是既然做了这事，何时做的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想到此，她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再说不出来。

贾琮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她，不紧不慢道：

“《礼记》有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身为一家主母，当以持家有道、公正无私为要。”

“太太此举，莫不是忘了‘克己复礼’之教诲？”

邢夫人更加恼羞成怒，缓过气的她忍不住指着贾琮骂道：

“你这黄口小儿，竟敢如此编排我！你莫不是受了什么人的挑唆，在这里血口喷人！”

贾琮冷笑一声，“太太这话说得奇怪，我不过据实而言罢了。”

“《论语》云：‘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太太若问心无愧，又何必如此动怒？”

见贾琮开始揭露贾赦夫妇丑事，凤姐难以再看戏了。

那是她的公公婆婆，当着众人的面被贾琮这样讥讽，她没办法置之不理。

凤姐“噗嗤“笑出声。

“琮哥儿如今愈发进益了，倒比那老学究还懂圣贤书。”

她的一双玲珑丹凤眼笑看向贾赦夫妇。

“老爷，太太，要我说，蓉哥儿婚事要紧，这些个家长里短的——”

话到此处故意顿了顿。

李纨会意，忙接话道：“就不必说了吧。”

正在捻须点头的贾政轻咳一声，“圣贤书原是教人明理，琮儿能学以致用，倒也不枉费一番辛苦。”

他素来看重读书人，听贾琮刚才反驳贾赦的几句，不免有几分赞许之意。

听琮儿引经据典，信口拈来，比宝玉好太多，莫非府里传言琮儿苦读圣贤书，专于学业是真的？

之前是我错怪了他吗？

可惜是大哥的子嗣，不好多过问。

在旁如坐针毡的贾琏跟着说道：“老爷、太太，你们消消气。”

“琮弟，没什么事就出去吧。”

贾珍和尤氏如梦初醒，对视一眼，也跟着附和着岔开话。

“我的确有事。”贾琮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贾赦，再看向一直没有出声的贾母，恭敬道：

“老太太，孙儿打算报名童试，还望老太太开恩，差人往县衙呈上家里名帖。”

话音刚落，众人都十分震惊。

李纨更是罕见失态，猛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贾琮。

她清晰记得，当年的贾珠就是在贾琮这个年纪，连过三关，一口气考上了秀才。

贾政眼睛瞬间睁大，立刻打算问贾琮，但看到贾母表情，硬生生止住了。

有些吃惊的贾母愣了一愣，正要问话。

外头院内忽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原是探春追着黛玉跑过廊下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惹得惜春、迎春、黛玉捂嘴大笑。

贾母往屋外扫了一眼，问道：“你真想考？”

她的言下之意是，贾琮你不是在开玩笑？

贾母一直认为，堂堂国公府并不需要什么读书人光大门庭。

祖宗留下的基业就足以让子孙衣食无忧，得享荣华富贵。

这也是她从来不要求宝玉用功读书的原因。

其余人也都差不多同样认为，读书没有什么必要。

贾政凭借着家族余荫就能做五品工部员外郎。

许多读书人寒窗苦读数十载，侥幸拼得个举人或进士，也不过一辈子在九品芝麻官中打转。

宝玉更是将功名视为禄贼。

整座贾府，唯有贾政和李纨热心于功名。

尤以贾政最甚，故他将宝玉和贾环的学业都抓得很紧。

“回老太太，孙儿确实想考。”

“啪！”

贾赦再拍桌子，震得上面放着的果盘簌簌作响。

“就凭你？”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冷笑，“连你哥哥贾琏都考不中的东西，你倒要学那癞蛤蟆吞天？”

贾琏听到贾赦用自己作比喻，心中很是郁闷。

老爷混说，我就没想过也没考过科举。

邢夫人方才还惨白的脸此刻涌上血色，像是抓住半根救命稻草，冷道：

“老爷说得是，当年珠哥儿何等聪慧，下场前都要请翰林院学士指点文章。你如今——”

“如今琮哥儿连族学都不曾正经上过。”

王熙凤笑着截断话头，“不过倒是有人说，见琮哥儿在捧着上回从库房取走的那套《四书集注》念呢。”

她担心邢夫人开骂，又闹的场面难堪，只能硬着头皮打断。

贾政猛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库房的那套《四书集注》？那不是......”

“可不是太爷年轻时批注的，二老爷和珠哥儿也看过。”

凤姐故意拖长了调子，道：“到底是琮哥儿有福气，连带着沾了太爷和二老爷、珠哥儿的文气。”

这话听着是玩笑，实则帮贾琮说话，还暗自捧了贾政。

本来凤姐是不想帮贾琮的，但她敏锐察觉到贾政似乎对贾琮产生了好感。

加上贾母也看贾琮顺眼多了，故她才如此说。

果然，贾母眉头微动，露出了一点点赞赏之意。

她虽然不在意子孙考不考取功名，但肯读书会读书至少是件好事。

齐国公之后，有一人不过而立之年，于去年高中进士，得到了乾昭帝的当众夸赞，称其天赐聪慧，光耀门风。

一时间成了神都茶余饭后的一桩美谈。

结果，就有人背地里嘲讽贾家都是一些吃祖宗武勋的废物。

传到贾母耳朵的时候，可把她给气坏了。

贾政闻言眼睛一亮，捻须的手不自觉地快了几分，“可是当真？”

“二老爷若不信，只管问周瑞家的。”王熙凤笑道：

“前儿守夜的婆子对她说，三更天还见东跨院琮哥儿的房间亮着灯，倒比那寒窗苦读的还勤勉些。”

“如此甚好，甚好。”贾政止不住点头，再次感叹贾琮怎么不是自己的儿子。

哪怕是庶子。

贾赦见贾政像是对贾琮起了好心思，立刻喝道：

“咱们这等人家，需要学那些寒门破落户靠科举挣命？祖宗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时，那些穷酸还在田里啃窝头呢！”

贾政按捺不住，看着贾赦道：“大哥此言差矣！《朱子家训》有云：‘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诚；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

“当年父亲临终前......”

“少拿父亲说事！”

贾赦本就在气头上，见王熙凤和贾政接连替贾琮说话，更加恼怒。

二弟前些日子里到自己跟前说贾琮这孽障不务正业，带坏了宝玉，怎么今儿倒是有夸贾琮之意？

他继续嚷嚷道：“你房里那个赵氏生的贾环，前日不也说要认真读书考童试？怎么不见你这般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