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归途

马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在寂静的土路上不停回荡。

未经过工业化洗礼的空气格外清新，即便上午八九点钟的太阳已升上半空，道路两边全是绿林，空气湿度依然很高。

拉车的两匹壮马，正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清晨的空气还有些微冷，马匹鼻孔中不时喷出白气。

“我们不该直接回镇上。”亨利突然开口说道。

相比于早上，亨利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除去了在血魔巢穴里沾染的那股子腥臭味。

前世过惯好日子的亨利，对此依然不满意，想着要是能洗个澡就好了。

汉斯正用匕首百无聊赖地削着一根木棍，闻言差点划伤手指，急忙抬头看向马车前方：“见鬼！又出什么情况了？”

自从来到特罗斯基之后，汉斯就没过过一天安宁日子，听到亨利的话，难免有些应激。

亨利示意他稍安勿躁，对众人解释：“昨天晚上劫掠塞米庄园的那伙强盗，和袭击波尔高的是一伙人。”

“你怎么知道？”斯瓦蒂亚突然插话。

“昨晚的强盗，袭击波尔高那伙强盗，以及几天前在河边袭击我们的强盗，其实是一个团伙。”

事到如今，瑟鲁什一家对亨利以及汉斯的身份再无半分怀疑，而斯瓦蒂亚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但大概率不是因为前天晚上的救命之恩，因为斯瓦蒂亚对汉斯的态度依然恶劣，明显是个记仇的小心眼，至今对汉斯给他处理伤口时故意下重手耿耿于怀。

两人一有机会就夹枪带棒互呛，堪称一对活宝。

不过斯瓦蒂亚对亨利却十分老实，或许是因为前天晚上亨利从弩箭齐射下救下他，又或者是他畏惧亨利的强悍实力，单纯怕挨揍。

谁知道呢。

亨利有条不紊给众人分析：“那伙强盗有多余兵力埋伏波尔高，自然有多余兵力埋伏我们。”

“昨晚我杀掉的那些人里，有人在强盗组织里地位很高，不排除强盗追来寻仇的可能性。”

汉斯闻言有些慌乱，如果不是有外人在，要顾及自己身为少主的风度与地位，汉斯就直接抱着亨利大腿问怎么办了。

“只是可能而已。”亨利打断好友的胡思乱想，安慰说道：“而且可能性并不大，只是存在这种担忧。”

亨利其实是不怕强盗来报复的，埃里克死前说伊斯特万一定会为他报仇，那单纯是对亨利的实力认知不够清晰。

假如埃里克知道亨利巅峰实力，他想的应该不是伊斯特曼会帮他报仇，而是死前在心里祈祷，祈祷伊斯特万千万不要想着报仇，应该立刻跑得远远的。

这样至少能保下一条命。

所以亨利其实是希望伊斯特万带人来报仇的，这样他就不用费心思了，没有比仇人亲自找上门更美妙的事情。

亨利先前果断解决埃里克，而没有选择留他活口，逼问出强盗据点所在，是因为他不需要了。

因为梦境世界会告诉亨利答案，亨利有种直觉，下一次梦境的剧情，会推进到与伊斯特万那伙强盗相遇的节点，到时他自然可以知道对方藏身之处在哪。

第三次梦境不会太远的。

之所以亨利要选择绕道，其中一个原因是要要考虑到与自己同行的众人，尤其卡芙娜和阿格尼丝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一旦发生战斗，很可能顾及不到所有人。

亨利目光扫过昏昏欲睡的阿格尼丝，昨晚明显没休息好，她靠在一旁木板上，睫毛在晨光映照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斯瓦蒂亚的皱眉的举动让亨利调转了目光，转而看向一旁与阿格尼丝靠在一起的卡芙娜。

卡芙娜发色偏棕，阿格尼丝更偏金色，两人靠在一起，虽然正熟睡，却依然给人一种争奇斗艳之感。

沉鱼落雁，各有千秋。

“要是特蕾莎也靠在一起，画面一定很美，最好再加上凯瑟琳，补充一下多样性。”亨利情不自禁地有些想入非非。

片刻后及时醒悟，自我告诫。果然不能太安逸，这才好不容易安稳半天，就开始想乱七八糟的了。

“如果不走这条直通特罗斯科维茨的路，你觉得应该走哪边？”驾车的瑟鲁什扭过头问向亨利，有些花白的眉毛拧成一团。

“从这里往东。”亨利指了一条迂回的路线，“虽然会绕一些远路，但如果强盗真的在道路上埋伏，选择的应该是直达特鲁斯科维茨的主道，这样能避开。”

“好。”

同时亨利又以征询的语气对瑟鲁什说道：“而且这条路刚好能经过博珍纳老夫人所住的木屋，我想捎上她，一起回特罗斯科维茨。”

博珍纳夫人委托亨利解决他们和贾克西之间的麻烦，虽然中间的过程有些曲折，但最终贾克西还是死了，而他的三个女儿还算正常，不是那种脑子有病的偏执狂，应该会放下这段旧怨。

博珍纳夫人在特罗斯科维茨生活了很多年，如果不是因为贾克西当年的迫害，她和卡芙娜也不至于背井离乡躲到野外过活。

现在贾克西死了，是时候带她一起回特罗斯科维茨了。

而且……亨利转头再次看了看卡芙娜，自己都快把人家女儿给睡了，不帮点忙实在说不过去。

毕竟亨利前世经受过高素质义务教育，不是那种提上裤子就跑的渣男，只占便宜不想付出这样的事儿他干不出来。

瑟鲁什对此表示理解，毕竟第一次见面时亨利就和他讲过博珍纳母女的情况，而且贾克西自食恶果那晚他也是在场的，所以他闻言后点头说道：“应该的。”

卡芙娜的手指突然攥紧了亨利的衣袖，她其实早就醒了，只是这样安宁的时光让她有些慵懒地不想睁开眼，淡棕色的发丝被晨露打湿，贴在白净无瑕的精致脸颊上。

“谢谢你，亨利~”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感动。

亨利侧过脸，清晨的阳光穿过树隙，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伸手拂去卡芙娜发间的一片枯叶，指尖在她耳畔停留，亨利笑着摸摸了卡芙娜的耳朵。

“不用谢，卡芙娜，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才对。”

卡芙娜母女给予了亨利巨大帮助，博珍纳老太太在他和汉斯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了他们，并且帮忙治伤。

而卡芙娜对他的帮助就更多了，不但教授炼金术，还不辞辛劳帮忙炼制药剂，甚至为了帮他差点连命都丢了，最难消受美人恩，亨利自认为做的这些不算什么。

以身相许也不为过。

马车转过一个弯道。

远处，一片麦田在晨光中延伸，田埂上零星立着几个稻草人，破旧的麻布衣服在微风中飘动。

“塞米家的事，你告诉她了吗？“卡芙娜压低声音问道，看了看依然在熟睡的阿格尼丝，她不知什么时候靠到了亨利肩头上。

一旁的斯瓦蒂亚专注地擦拭着他的佩剑，对此视若无睹，甚至是在刻意装做没看见。

阿格尼丝并没有对卡芙娜说过自己和塞米家奥达之间的恶劣关系，这导致卡芙娜一直担心阿格尼丝得知真相。

毕竟亨利杀了她未婚夫一家，怎么说不过去，阿格尼丝如果知道这件事，肯定不会原谅她和亨利。

卡芙娜与阿格尼丝相处了不到两天，对于这个热情的姑娘，她其实也很有好感，希望与对方成为朋友。

但一想到自己喜欢的男子，杀了对方的未婚夫一家，卡芙娜便觉得自己没办法面对。

内心有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

甚至，明明阿格尼丝对亨利也很有好感的吧，如果得知了这件事，那她……

亨利摇摇头，他对卡芙娜的想法心知肚明，但并没有选择告知卡夫纳阿格尼丝对这段婚约的看法。

不是亨利不想说，而是阿格尼丝不让说。

亨利阁下，你也不希望我们的事情被卡芙娜知道吧……

所以对于卡芙娜的愧疚心心理，亨利只能尽可能安抚。

百无聊赖中，亨利从怀中掏出那枚吸收过两次能量的黑色晶石，或许现在应该是白色晶石，阳光照射下，晶石内部三分之二的白色区域泛着奇异的粉光，隐约可见细密的纹路。

那扇门后会是什么呢？亨利对此很是期待。

车轮碾过一块凸起的石头，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亨利迅速收起晶石，扶住差点滑落的卡芙娜。

这个动作惊醒了阿格尼丝，她揉着眼睛坐直身体，部分金色的发丝有些乱蓬蓬地支棱着，霎是可爱。

“我们到哪了？“她嘟囔着，嗓音里还带着睡意。

“我们先不回特罗斯科维茨了。“瑟鲁什回答，粗糙的手指指向远处上的一座石砌小教堂，“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可以休息一下”

汉斯打了个哈欠，伸懒腰时铠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我饿得能吃下一整头牛，“他抱怨道，“塞米家的早餐简直是对贵族的侮辱。”

亨利早上其实没吃饭，不过还好，昨天晚上吃的比较饱。

昨天的晚餐，老塞米缺席，仆人们战战兢兢，但食物依丰盛，塞米家的佣人几乎是有求必应，亨利吃了个八分饱。

“前面河边边休息吧。”

亨利提议，指了指不远处一座木桥：“让马喝点水，顺便我也想洗把脸。”

几人自然不会反对，欣然同意。

走到小河旁，水清澈见底，可以看到不少小鱼在河中游动。

是个打窝的好地方，可惜没有带钓竿，着实令人遗憾。

亨利蹲在岸边，捧起一窝水拍在脸上。

冰凉的感觉让他精神一振，塞米庄园经历带来的血腥气都被洗去了不少。

卡芙娜和阿格尼丝在一旁嬉戏，裙摆浸湿了也不在意。

在离几人不远处的河边，有座小磨坊。

当前的波西米亚，大多数乡镇都分布有不少磨坊。

由水力机械装置驱动着锤、缩绒机、锯木机、水泵、用于锻造间和铸造厂的风箱，以及破麻机等设备。

每一个磨坊由三部分组成：发动机、传动系统和作业设备。发动机是一个水轮，传动系统由许多部件组成，这些部件可以改变力的方向，确保水轮的转速从缓慢平稳过渡到快速。

磨坊作业设备会根据磨坊的用途而有所不同。

谷物磨坊的核心是石磨：固定在下方的磨石叫做下磨石，而上方可旋转的磨石则称为回转磨石，谷物就放在两块磨石之间。

磨坊的合理选址很关键：水流不能太急或太缓，而且受气候的影响，水流的强度也会随着季节更替而变化。

这就意味着，磨坊主必须自己兴修水利，人工改善水道。

重新上路后，道路逐渐变得崎岖。

马车不时碾碎石，颠得阿格尼丝连连抱怨，让自己父亲放慢车速度，亨利则不经意观察四周的景色变化。

橡树林渐渐被松树取代，空气中弥漫着树脂的清香，偶尔有松鼠从枝头跃过，惊起一群山雀。

道路两旁的蕨类植物越发茂盛，墨绿色的叶片上还挂着昨夜雨后的水珠。

“前面的路口。“亨利指着三岔路口的一座石制，看向卡芙娜。

那十字架已经风化得几乎看不清上面的雕刻，基座上爬满了常春藤。

“往东走是去你家的路，对吧，卡芙娜？“

卡芙娜点点头，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裙摆。

虽然放缓了速度，但马车行进的速度也并不算慢，类比一下的话大概相当于正常人蹬自行车的速度，已经很可以了。

转向岔路后，道路明显变窄了，只能勉强容一辆马车通过。

茂密的树冠几乎遮蔽了天空，只在偶尔的缝隙中漏下几缕阳光。车轮碾过厚厚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走了一段路程后，远处一座聚落的轮廓隐约可见，升起的几缕炊烟。

“那边是一处游民部落，来这里挺久了。”

知道亨利与汉斯是外地人，对这里不熟悉，瑟鲁什贴心介绍起了那边的情况。

“等等，瑟鲁什阁下，去那边看看！”

聚落里有一处小马场，似乎是家卖马的商人。

亨利在马场看到个熟悉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