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根驳杂，便是原罪。
林玄盘坐在冰冷潮湿的通铺角落，五心向天，试图引气入体。
甫一运转那粗浅的引气法门，周遭稀薄得可怜的灵气便如嗅到血腥的饿狼，丝丝缕缕钻入毛孔。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喉间挤出。
那不是舒畅的低吟，是痛到极处、又被死死扼住的嘶哑。
灵气入体的瞬间，不啻于万千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周身经脉！
那驳杂的灵根，便如布满荆棘的狭小沟壑，狂暴的灵气冲撞其上，十不存一，余下的尽数化作撕裂血肉的酷刑。
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粗糙的杂役布衣，额角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
“哈！又来了，这废物！”一个尖利刺耳的嗤笑从对面通铺响起。
林玄不用睁眼，也知是王二那张刻薄的脸。
强行咽下翻腾的血气，缓缓收功。
每一次尝试引气，都是这般酷刑，每一次，都伴随着这些讥讽。
这具身体的原主，便是生生耗尽了心气，在一次引气失败后魂飞魄散，才便宜了他这个异世的灵魂。
“王二，少说两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林师弟这般‘勤勉’，万一真感动了上苍，驳杂灵根一朝变异呢？哈哈！”说话的是个穿着略体面些的杂役，名叫李贵，仗着与某个外门管事沾点亲，隐隐是这杂役院里的头目。
林玄充耳不闻，只默默忍受着经脉中残余的灼痛和针扎般的麻痒。
片刻后起身，佝偻着背，走向屋外。
今日轮到他去膳堂领整个杂役房的饭食。
修真界，不是所有人都不用吃饭，至少练气期的弟子们还是需要用膳的，毕竟辟谷丹也不是大街货，所有弟子都用得起。
沉重的木门推开，一股混合着汗臭、劣质灵草霉味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杂役院破败的院落里，几个身影或蹲或站，目光扫过他时，都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或麻木。
刚走到膳堂门口，那矮壮的身影便已堵在那里。
监工赵虎，一张阔脸油光发亮，绿豆小眼扫视着排队的杂役，像屠夫在掂量待宰的牲口。
“林玄！”赵虎的声音如同破锣，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手脚麻利点！磨磨蹭蹭，耽误了内门师兄们的膳食，扒了你的皮！”
林玄沉默上前，递过代表杂役房的木牌。
赵虎接过，瞥了一眼，随手从旁边堆积如山的蒸笼里抓出几个最干瘪、颜色发黄的杂粮窝头，又拿起一个豁口的大木勺，探进旁边半人高的木桶里搅了搅，才慢悠悠地舀起一勺稀薄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米汤，“哗啦”一声倒进林玄双手捧着的粗陶大碗里。浑浊的汤水溅出，烫得他手指一缩。
“就这些？”林玄看着碗底寥寥几颗米粒，声音干涩。
“嗯？”赵虎的绿豆眼猛地一瞪，凶光毕露，“嫌少？你这等废灵根的货色，宗门肯收留，赏你一口饭吃，已是天大的恩德！还不知足？”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玄脸上，“今日的活儿，东院药圃的杂草，天黑前不除干净，明日连这汤水都没有！滚！”
林玄垂下眼睑，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冷芒，修真界的弱肉强食可不是随便说说，知道再争议下去，恐怕连到手的这点吃食都没有，遂捧着那点可怜的饭食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赵虎对其他杂役的呼喝，语气却明显缓和不少。
回到杂役院，将饭食分派下去，轮到林玄时，只剩碗底一层清汤。
他默默端起，正要喝下，眼角余光瞥见李贵和王二凑在一起，对着他窃窃私语，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他心头一紧，猛地想起什么，几步冲回自己睡铺角落。
那里，他用几块破砖小心围起一小片地方，里面摊放着十几株晒得半干的“蕴气草”——最最低阶的灵草，蕴含一丝微不可查的灵气。
这是他耗费了七八个夜晚，避开巡夜弟子，在宗门后山最偏僻的角落一株株寻来的。
指望着这点微末积累，能稍稍温养他这千疮百孔的经脉。
然而此刻，那几块破砖被踢得七零八落，十几株干枯的蕴气草，被一只沾满泥污的靴底，死死碾在冰冷的地面上，汁液与尘土混作一团，再无声息。
李贵收回脚，拍了拍靴子上的灰，对着林玄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哟，林师弟，不好意思啊，脚滑了。你这堆破烂儿……啧啧，看着就碍眼。”
王二在一旁抱着胳膊，笑得前仰后合。
一股血气直冲林玄顶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感压住了几乎喷薄而出的暴怒。
驳杂灵根，炼气一层都不到的修为，在这杂役院，他连愤怒的资格都没有。
他死死盯着地上那摊狼藉，仿佛要将那两副丑恶嘴脸刻进骨子里，最终只是缓缓弯下腰，沉默地将那些彻底报废的草叶一点点拢起，丢出门外。
吃完早膳，杂役房的弟子们按照领到的任务开始一日的劳动。
毕竟宗门不养闲人，想要吃饭，想要资源，就要付出。
很快一天便过去，劳累一天，杂役院鼾声四起。
林玄却毫无睡意，腹中饥火与经脉的隐痛交相煎熬。
他悄然起身，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避开巡夜灯笼昏黄的光晕，来到了西侧巨大的晒药场。
白日里暴晒的余温尚未散尽，踩在滚烫的青石板上，隔着薄薄的草鞋底都能感到灼热。
远处，药阁高大的轮廓在月光下投下森然的阴影。
他寻了块背阴的巨大药碾石，盘膝坐下，背靠冰凉粗糙的石面，试图再次引气。
痛苦依旧如潮水般涌来。
稀薄的灵气钻入体内，在那些荆棘遍布的“沟壑”中左冲右突，每一次冲撞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强忍着，额上冷汗涔涔，意识在剧痛与昏沉之间浮沉。
就在他精神即将被那无休止的痛楚彻底淹没之际——
“滋…杂役院…滋滋…签到成功。奖励：《龟息诀》…滋啦…”
一个冰冷、毫无情感、却又仿佛夹杂着无数杂音、如同破碎铜锣摩擦出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脑海最深处响起！
“哈哈，我的系统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