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暗暗对张军母亲刚刚那一系列行云流水、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操作，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先是放低姿态，诚恳道歉，博取同情；接着当众怒斥、甚至动手“教训”儿子，大义灭亲，将矛盾焦点从“校园霸凌”巧妙地转移到“家庭内部管教不严”上；最后再以退为进，再次道歉，彻底瓦解在场其他人可能存在的追责心理。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时机拿捏之精准，情绪渲染之到位，姿态转换之流畅，简直炉火纯青。
不管她是不是有意为之，这份在关键时刻展现出的决断力和应变能力，也绝对称得上是“聪明”。
她很清楚，在事情已经基本定性、证据相对充足、并且明显能看出那位纪警官和学校老师之间关系不一般的情况下，还想要再争取从轻发落，可能性不大。
因此，在没有办法改变最终结果的情况下，像她这样，反而是在当前困境下能够争取到的最佳选择。
有时候，比起那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像这样审时度势、能屈能伸、知难而退的小市民智慧，虽然看起来不那么光彩，却往往更适合像她这样的普通人，能在这复杂的现实中，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果然，经过张军母亲这么一闹，现场的重心瞬间变了。
大家看着这位又是道歉又是抹泪的母亲，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苛责的话。
匆匆交接完，纪警官便将众人送出派出所，准备下班。
……
出了派出所，夜色已深，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陈阳站在派出所门口的台阶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夜晚微凉的空气，抬头望去。
他也是难得地，有机会在这样一个时间点，静静地打量这座他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小城夜景。
没有繁华的万家灯火、霓虹闪烁；没有川流不息、车水马龙；没有灯红酒绿、丰富多彩的夜生活……
只有街道两旁零星亮着的几盏路灯，在地上投下几处斑驳的灯光。
昏黄的光晕，勾勒出这座小城夜晚沉静的轮廓，展露出它依旧在平稳跳动着的脉搏。
其实这个这个时间点正赶的尴尬，不上不下的。
王国栋看了看表，又看了看身边这几个明显都有些精神不济的学生，索性大手一挥，给陈阳临时放了个小假，让他负责把朱琂安全送回家。
陈阳将有些好奇地目光投向了前面那个还在蹦蹦跳跳，哼着不成调小曲的倩影。
学校到医院，直线距离怎么说也有个三四公里，她就那么一路跑过来的？
可现在看她这活蹦乱跳、精力十足的样子，跟个没事人一样，还有力气在这儿蹦蹦跳跳、哼哼歌……
“唉……看来我还得沉淀沉淀……”陈阳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对朱琂的“实力”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喂！你怎么走的这么慢啊！”
“跟个老头子似的！”
朱琂每走得快了一些，便会时不时地回头，确认一下陈阳是不是在自己后面。
而似乎是察觉到了陈阳的目光，朱琂突然停下了动作，转过身，看到陈阳还落在后面慢吞吞地走着，忍不住皱了皱鼻子，语气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娇嗔和不满，朝着他抱怨道。
“拜托……我可是伤员！”
陈阳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他还是赶了两步，来到了朱琂的身边。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交叠在一起。
气氛，突然间陷入了一阵有些微妙的沉默。
今天这一番事情着实是有些混乱。
两人此时，似乎都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了。
“那个……”x2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两人都下意识地开口，想要打破这份沉默。
“你先说……”x2
话音刚落，两人又默契地同时说道。
随即相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噗嗤一笑。
先前的气氛，瞬间中烟消云散。
“那个……今天……谢谢你啊……”
还是朱琂率先开了口，她微微低下了头，声音比平时轻柔了不少，白皙的脸颊在路灯下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还有……对不起……我没想到张军他会……”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阳打断了。
“说什么呢？要说谢谢，也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他语气轻松地说道，“要不是你及时赶到，‘英雄救美’……哦不，是‘美女救英雄’，我今天可真就要被张军他们那帮人打死了……”
陈阳故意说得很夸张，脸上还配合着做出了一个心有余悸的表情。
“瞎说！他们怎么可能追得上你！”
朱琂听到陈阳这么贬低自己，心中那点好胜心又冒了出来，语气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娇俏。
“再说了，就算真打起来，我……我也能保护你！”
她挥了挥自己粉嫩的小拳头。
“是是是，我们朱教练最厉害了！”陈阳笑着附和道。
“对了，”朱琂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好奇地看着陈阳，“你也是真够厉害！还能让张军相信你不是陈阳的啊？”
“还叫付秦，他也真够傻的……占他便宜都听不出来，哈哈哈……”
说到这里，朱琂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在安静的夜色中格外悦耳。
“怎么？心疼了？”看着朱琂笑靥如花的样子，陈阳忍不住笑着调侃了一句。
没想到，朱琂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那双在月光下亮晶晶的桃花眼，直直地看向了陈阳。
“嗯。”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轻柔得如同梦呓，“是有点心疼……”
“……心疼你。”
陈阳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直白和认真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微微踮起了脚尖，身体稍稍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伸出白皙纤细的右手，温热的指尖轻轻地、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地划过陈阳的脸颊，轻柔地抚摸着陈阳脸上那道几乎看不见的、浅浅的擦伤。
“……谢谢……”
此刻，月色在她的脸上洒落了一层细碎的银光，但那一双桃花般的眸子，却比朗月更加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