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布满沟壑的手指下意识地互相抠着，指甲缝里还带着些许泥土的痕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小杨啊……我刚刚，没给你丢人吧……”
“都说了让你别来帮忙……被同学看到了多丢人啊……”
她的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孙子的脸。
“没事的……奶奶。”
“怎么会丢人呢？”
胡杨微微摇了摇头，轻轻握住那双因为常年劳作而显得格外粗糙、甚至有些变形的手掌。
他微微扬起嘴角，试图用轻松的语气驱散奶奶心头的阴霾。
“您忘了？您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厉害的奶奶！”
老奶奶被孙子这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话逗得笑了出来，心头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阴霾，也被孙子这一番玩笑意味的话冲散。
她轻轻拍了拍孙子的手背：“就你嘴甜！”
看着孙子重新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又开始熟练地整理摊位、招呼零星走过的顾客。
那挺拔却略显单薄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老奶奶的脸上，溢满了难以言喻的骄傲与满足。
她抬起头，望向那片被楼房切割得有些零碎的、瓦蓝的天空，口中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咱家小杨啊……就是孝顺，懂事……”
“可惜啊……你就看不到喽……”
“你说你……没事死那么早干什么……留下我老婆子一个人……”
“不过……能看着小杨考个好大学……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呸呸！小杨那么优秀，肯定能考个好大学！”
“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看到那一天……”
……
仿佛只是眨眼之间，两天考试时间便宣告结束。
考场里的笔尖摩擦声、翻卷声、老师巡视的脚步声，都随着最后一声铃响，彻底消散在初夏微热的空气里。
陈阳也终于卸下了给朱琂当“临时奶爸”的重任，功成身退。
紧接着，属于他自己的战斗第二次模拟考试，即将拉开帷幕。
而其实，朱琂本来也是吵吵嚷嚷地要二模送陈阳来着。
可当她无意中听到陈阳随口提起“这次我爸妈说不定会来看看”时，那股子热情劲儿，一下子便瘪了下去。
见家长？
这三个字对于一个还穿着校服的高中女生来说，冲击力不免有些太大了。
朱琂光是想想那个画面，手心就开始冒汗，心跳也漏了半拍。
陈阳也以为她是单纯的害羞，毕竟这个年纪谈恋爱，偷偷摸摸还行，真要摆到家长面前，确实需要莫大的勇气。
但跟陈阳想的不同的是，朱琂心里关注的重点却不是这个。
她只是有些不安的。
“叔叔阿姨……会不会不喜欢我啊……”
“我……我就是个练体育的，成绩又不好，会不会觉得我配不上他……”
“而且……之前你为了给我补课，还骗了叔叔阿姨……他们会不会觉得，是我带坏了你，影响了你的学习……”
“万一……万一他们真的不喜欢我，那你夹在中间，该多难受啊……”
小姑娘越想越多，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漂亮的眉头都快拧成了一个疙瘩。
那患得患失的小模样，让陈阳既心疼又好笑。
于是，尽管心里万分想去考场外给陈阳一个惊喜的拥抱，朱琂还是强行按捺住了这份冲动。
送考计划是取消了，但思念却无法抑制。
这段时间，陈阳班级所在的走廊，成了朱琂“偶遇率”最高的地方。
她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比如去隔壁班找同学问个问题啦，或者去办公室送个东西啦，总之，一天总要“路过”那么几次。
那“路过”的频率之高，几乎快要赶上之前那个贾鸣了。
只不过，比起贾鸣，朱琂的行为要隐蔽得多，也……可爱得多。
她总是装作不经意地走过，飞快地往教室里扫一眼，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后，嘴角便会不自觉地微微翘起，脚步也轻快几分。
若是没看到，那小小的失落也会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现在没了家教这个“官方认证”的相处借口，不能像以前那样每天光明正大地腻在一起，朱琂心里就像猫抓一样，想得慌。
这种抓心挠肝的“偷窥狂”生活，一直持续到二模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才终于画上了一个暂时的句号。
二模的安排与一模不同，是在本校进行，考场就设在各个班级。
而且大概是为了节省时间，四门科目紧锣密鼓地安排在了一天之内考完。
因此，几乎是在最后一门考试结束铃声响起的那一瞬间，朱琂便从自己的座位上弹射而起，朝着陈阳他们班的方向冲了过去。
跑到熟悉的走廊，看到那个熟悉的教室门牌，下意识地就往旁边那根冰凉的走廊柱子后面一缩，探出半个脑袋准备侦查。
刚藏好，她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需要这样了。
心里默默地给自己比了个“耶！”。
脸上漾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然后大大方方地走到教室门口。
她没有进去打扰，只是靠着门框蹲了下来，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教室里面，像一只等待着主人来接的小狗。
“你蹲在这里干什么？学蘑菇呢？”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身后传来。
陈阳刚从外面回来，一眼就看到了自家班级门口蹲着的那个熟悉身影。
背对着他，小小的一团，可不就像个刚长出来的白胖蘑菇么。
他心里觉得好笑，放轻了脚步，悄悄走到朱琂身后……
突然抬脚，“踹”了一下那颗“蘑菇”的屁股。
“唔~！”
朱琂完全没防备，屁股上突然受袭，虽然力道很轻，但还是吓了她一跳。
她惊呼一声，捂着被袭击的部位，“腾”地一下就从地上弹了起来。
小脸气鼓鼓的，正准备回头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偷袭她，一双带着怒火的桃花眼就对上了那张她朝思暮想了许久的脸。
所有的火气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羞恼和欣喜的复杂情绪。
她微微嘟起嘴，用那带着点撒娇意味的绵软嗓音嗔道：
“你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