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虚与委蛇

李安澜刚下车，韩宇便疾步上前，竟是要行跪拜大礼。李安澜连忙虚扶：“四公子何必如此？”

韩宇执意完成全礼，这才起身：“太傅代秦王巡视诸国，韩宇岂敢失礼？”他侧身引路，“宴席已备，请太傅赏光。”

府中陈设极尽奢华却又不失雅致。回廊两侧摆满了刚从温室培育出的牡丹，这个季节本不该盛开的花朵，显然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李安澜注意到，就连铺路的青石板都洒了一层金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宴席设在水榭之中。韩宇亲自为李安澜斟酒：“这是三十年陈酿，全韩国也不多见。”

李安澜浅尝一口：“果然醇厚。”他环顾四周，“四公子这般盛情，倒让本官受宠若惊了。”

韩宇恭敬道：“太傅言重了。韩宇久慕太傅才学，今日得见，已是三生有幸。”他拍了拍手，一队乐师缓步而入，“这是宫中最好的乐师，特地为太傅演奏《阳春白雪》。”

琴音起时，李安澜注意到乐师们用的都是上好的焦尾琴，这等珍品就连咸阳宫中也不多见。更令人惊讶的是，领奏的琴师竟是韩国著名的音乐大家师旷，此人向来连韩王安的宴会都难得一见。

“四公子好大的面子。”李安澜意味深长地说。

韩宇连忙解释：“师大家是听闻太傅驾到，主动要求献艺的。”他压低声音，“其实...这些乐师都是父王特意派来的。”

宴至中途，韩宇忽然起身，郑重其事地捧出一个锦盒：“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太傅笑纳。”

盒中是一枚通体碧绿的玉佩，雕工精细绝伦。

“这太贵重了。”李安澜推辞道。

韩宇却执意相赠：“宝剑赠英雄。太傅为秦国栋梁，此玉能得太傅佩戴，才是它的造化。”

席间，韩宇处处以学生自居，不时向李安澜请教治国之道。当话题偶然提及韩非时，他更是言辞恳切：“九弟天资聪颖，深得父王宠爱。韩宇虽为兄长，却常自愧不如。”

李安澜放下酒杯：“四公子过谦了。听闻你监理新郑坊市期间，盗匪绝迹，商旅称颂，这才是实干之才。”

韩宇闻言，竟激动得眼眶微红：“太傅如此评价，韩宇......韩宇......”话未说完，竟哽咽难言。

宴席将尽时，韩宇突然离席，片刻后捧着一卷竹简回来：“这是韩宇平日所写的治国拙见，恳请太傅指点。”

李安澜展开一看，竟是韩宇亲笔所书的一些东西。

“四公子大才。”李安澜合上竹简，“本官定当细细品读。”

离开时，韩宇亲自送李安澜至府门外，临别时忽然深深一揖：“太傅若不嫌弃，韩宇愿执弟子礼，时时请教。”

李安澜扶起他：“四公子客气了。他日有暇，本官再来叨扰。”

马车驶离后，韩宇脸上的谦恭之色渐渐褪去。韩千乘低声道：“义父，这般礼遇是否......”

“你懂什么？”韩宇冷冷道，“李安澜一句话就能决定韩国太子人选。今日这些，不过是投石问路罢了。”

他转身回府，在无人处才露出一丝疲惫。为了今日这场宴席，他付出的可一点都不少。但只要能赢得秦国太傅的好感，这一切都值得。

“九弟......”韩宇望着王宫方向，轻声自语，“你有父王宠爱，我有秦国支持。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

暮色渐沉，李安澜的马车缓缓驶离四公子府。车厢内，章邯低声道：“太傅，韩宇此人心思缜密，今日这般殷勤，恐怕......”

“虚与委蛇罢了。”李安澜把玩着韩宇所赠玉佩，嘴角微扬，“这枚玉佩内侧刻有暗记，是韩国王室专门用来传递密信的。”

惊鲵闻言立即接过玉佩，对着车窗外的落日余晖仔细端详：“果然有极细的刻痕，像是某种地图。”

李安澜闭目养神：“回府再说。”

驿馆书房内，烛火通明。墨玉麒麟早已候在房中，见李安澜归来，立即奉上一卷竹简：“太傅，韩宇府上的暗桩传来消息，宴席结束后，韩宇立即秘密会见了姬无夜。”

李安澜展开竹简，眉头微蹙：“果然如此。”他将玉佩递给墨玉麒麟，“看看这个。”

墨玉麒麟接过玉佩，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将药水滴在玉佩表面。片刻后，玉佩上浮现出细密的纹路，赫然是韩国的商路图。

“好个韩宇。”章邯冷笑，“表面阿谀奉承，暗地里却在试探太傅是否识破他的把戏。”

李安澜却笑了：“不，这是他递来的投名状。”

李安澜指向图上几处标记，“这些商路，一部分连我们都尚未掌握。韩宇这是在表忠心。”

正说话间，窗外突然传来三声鹧鸪叫，两短一长。墨玉麒麟立即闪到门边，而章邯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不必紧张。”李安澜示意众人放松，“是客人。”

窗棂轻响，一个蓝衣少年飘然而入，正是张良。

他拱手行礼：“太傅大人，九公子托我送来此物。”

那是一方丝帕，上面用酒写着几行字迹，墨玉麒麟接过一看，低声道：“是韩非公子的笔迹，说韩宇与姬无夜正在密谋......”

李安澜看完丝帕内容，随手将其焚毁：“果然不出所料。”他转向张良，“子房，回去告诉九公子，明日，我们紫兰轩见。”

张良刚要离去，李安澜忽然叫住他：“对了。”从案几抽屉取出一封密信，“把这个交给韩非公子。”

待张良离去，章邯忍不住问道：“太傅，韩非可信吗？”

“至少比韩宇可信。”李安澜走到窗前，望着月色下的新郑城，“韩非志在变法强国，而韩宇...只想要那个位置。”

惊鲵忽然从梁上翻下：“太傅，驿馆外有动静。”

李安澜示意众人噤声。片刻后，院墙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物体落地的闷响。章邯立即带人出去查看，很快押着一个黑衣人回来。

“是翡翠虎的人。”章邯扯下那人面巾，“嘴里藏了毒，已经服毒自尽了。”

李安澜检查死者衣物，从腰带夹层找出一块小小的玉牌：“果然如此。”玉牌上刻着一个“夜“字，正是夜幕组织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