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墨玉麒麟

雨水顺着茅草屋檐滴落，在新郑城西的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十二岁的韩小丫蜷缩在墙角，透过破败的窗棂望着外面渐黑的天色。屋内，父母刻意压低的争吵声不断传来。

“那翡翠虎分明是要逼死我们！”父亲韩老三一拳砸在墙上，震落几缕茅草，“十成的利钱，哪家还得起？”

母亲王氏啜泣着：“可田契地契都押给他了，若还不上......”

韩小丫把身子缩得更紧了些。她知道家里欠了翡翠虎的钱，却不知竟到了这般地步。屋外雨势渐大，雨滴拍打地面的声音盖过了父母的争吵。

突然，破旧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韩小丫惊恐地抬头，看见六个手持火把的壮汉闯了进来。领头的是个嘴角有黑痣的管事，油光满面的脸上带着狞笑。

“韩老三，到期不还钱，按规矩，这破屋子归我们老爷了！”

父亲踉跄着挡在妻女前面：“刘管事，求您再宽限几日......”

回应他的是一记闷棍。韩小丫眼睁睁看着父亲像破布袋一样倒下，母亲尖叫着扑上去，却被两个壮汉架住。刘管事油腻的手指捏住韩小丫的下巴：“这小丫头倒水灵，抵一半债吧。”

那夜的大火照亮了半个贫民窟。等韩小丫从昏迷中醒来时，只剩下一片焦土和几具烧焦的尸骨。她抹了把脸，发现掌心全是血——左额被飞溅的木屑划出一道永久的伤痕。

失去双亲的韩小丫开始了流浪生活。起初，她像只受惊的小兽，蜷缩在城隍庙的角落里，靠善心人施舍的残羹冷炙度日。但很快，她就学会了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学会了趁夜从晾衣杆上偷取衣物。

一个寒冷的冬夜，韩小丫躲在酒馆后巷的草堆里取暖。忽然，她闻到一股奇特的香味——是肉包子的味道。循着香味，她看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表演变脸戏法，周围零星坐着几个醉汉。

“小丫头，饿了吧？”老者扔给她一个包子，“想学这个吗？”

韩小丫狼吞虎咽地吃着包子，眼睛却死死盯着老者手中不断变换的面具。从那天起，她开始跟着这个自称“千面叟”的老者学艺。

千面叟教她用猪油调制的易容膏，教她模仿不同人的步态声音。

最艰难的是学习改变骨骼位置——这需要忍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疼痛。

“真正的易容不在皮相，在骨头。”千面叟捏着她的肩膀，“你得让全身206块骨头都记住要变成的那个人。”

......

墨玉麒麟站在新郑城最高的钟楼上，夜风拂过她额前那道狰狞的疤痕。

三年来，这道伤痕时刻提醒着她那个雨夜的惨剧。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腰间的匕首，刀柄上刻着一个“仇”字。

“翡翠虎......”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里淬着毒。

次日清晨，墨玉麒麟易容成一个驼背老妪，蹲在翡翠虎府邸对面的茶摊旁。她的眼睛始终盯着那扇朱漆大门，观察每一个进出的人。

“大娘，来碗茶。”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在她旁边坐下。

墨玉麒麟颤巍巍地递上茶碗，借机搭话：“军爷在翡翠老爷府上当差？真是好福气啊......”

那侍卫嗤笑一声：“好什么好，那老貔貅抠门得很。”

墨玉麒麟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三天后，翡翠虎最宠爱的三夫人身边多了个新来的梳头丫鬟。这丫鬟手法娴熟，尤其擅长梳时下最流行的飞仙髻。

“小红啊，老爷今晚要去醉仙楼赴宴。”三夫人对着铜镜左顾右盼，“你去把我那套红宝石头面取来。”

“是，夫人。”墨玉麒麟低头应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当夜，醉仙楼天字号包厢里，翡翠虎正与几个商人推杯换盏。忽然，一个侍卫匆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什么？三夫人晕倒了？”翡翠虎脸色大变，急忙起身告辞。

回到府中，翡翠虎直奔三夫人院落，却见爱妾好端端地坐在梳妆台前。

“老爷？”三夫人一脸茫然，“妾身没事啊......”

翡翠虎脸色阴沉：“是谁传的消息？”

侍卫们也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管家慌慌张张跑来：“老爷！库房......库房失窃了！”

翡翠虎赶到库房时，只见守门的护卫倒在地上，最珍贵的几件玉器不翼而飞。

墙上用血画着一个诡异的符号——一团燃烧的火焰。

“这是......这是韩家的标记！”一个年长的护卫惊呼，“三年前那户被烧死的人家......”

翡翠虎肥硕的身躯猛地一颤，随即暴怒：“查！给我把全城的乞丐都抓起来！”

此时的墨玉麒麟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正在城西破庙里清点战利品。

她拿起一块白玉佩，这是当年父亲抵押给翡翠虎的家传之物。

“第一个利息。”她对着月光举起玉佩，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接下来的一个月，翡翠虎府上怪事不断。最得力的账房先生突然失踪，三日后被人发现醉倒在贫民窟，怀里抱着韩家的地契；厨房接连出现死老鼠，每只老鼠额头上都刻着“十成利“三个字；更可怕的是，翡翠虎每晚都会梦到那场大火，醒来时枕边总是多了一撮焦黑的茅草。

“鬼......一定是韩家的鬼魂来索命了！”翡翠虎日渐憔悴，重金请来道士作法驱邪。

墨玉麒麟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她易容成道士的小童，亲眼看着那骗子装模作样地挥舞桃木剑，然后收下翡翠虎的大把银钱。

“师父说，要彻底驱邪，得找到当年的引火之物。”她故意用天真的声音说道。

翡翠虎脸色惨白：“引火之物......引火之物......”他突然想起什么，踉踉跄跄奔向密室。

墨玉麒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透过门缝，她看见翡翠虎走了进去。

“果然是做贼心虚。”她心中冷笑，默默记下了密室的位置。

当夜，一个黑影轻松避开了守卫，潜入翡翠虎的密室。墨玉麒麟点燃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亮翻看账本。突然，她的手指停在某一页上——那里记录着一笔特殊的交易：

“韩氏田产，计良田五十亩，折金五十金，另付刘三赏钱，二金。备注：处理干净。”

账本边缘还沾着已经发黑的血迹。墨玉麒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她小心地撕下这一页，然后将一枚铜钱放在原来的位置，这是韩家最后剩下的一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