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交换会

细雨中的新郑城郊，一辆青篷马车碾过泥泞的官道。韩非掀开车帘，望着远处竹林间若隐若现的灯火，指尖轻轻摩挲着青铜请柬上的纹路。

这封深夜送至公子府的请柬，落款处盖着“司徒万里“的朱砂印——那个传说中掌控农家黑市交易的神秘商人。

“停车。”韩非突然出声。车夫还未勒紧缰绳，两侧竹林里已闪出四名黑衣剑客。

为首者以剑鞘挑起车帘，冰冷的铁面具后传出沙哑的声音：“验帖。”

青铜请柬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剑客用某种药水涂抹请柬边缘，直到暗红的龙纹变成深紫色，才侧身让开道路：“九公子，请。”

穿过三道暗门后，眼前的景象令韩非眉梢微挑。

潜龙堂并非想象中的阴暗地窖，而是一座悬着十二盏水晶宫灯的圆形厅堂。六张紫檀案几呈花瓣状排列，地面铺着完整的白虎皮。最引人注目的是穹顶，整块琉璃烧制的星图上，北斗七星的方位镶嵌着真正的夜明珠。

“韩国韩非，见过诸位。”他拱手行礼时，目光已将在座五人尽收眼底。

北首那位身披白狐裘的肥胖男子，腰间悬着的燕国“春申君”玉印在灯光下泛着油脂般的光泽；东侧胡人颈间的狼牙项链上，第三颗牙齿的裂纹与匈奴王庭记载的头曼单于少年时猎狼受伤的典故完全吻合；西席青年看似朴素的白玉簪，簪头暗刻的燕国王室纹样，则暴露了燕丹的真实身份。

紫女是唯一起身相迎的。她今日未施粉黛，深紫罗裙上绣着银线勾勒的昙花，在行走时绽放出转瞬即逝的光晕。

“久闻公子雅好收藏。”司徒万里击磬的声音让韩非收回视线。“按老规矩。亮宝不问来历，易物各凭眼力。”

雁春君率先掀开锦缎，露出一尊血玉观音。玉像内部流动的红色纹路，在灯光下宛如活物。

“和田血玉观音，燕国宫廷秘藏，换同等价值的兵器图谱。”

他的声音里带着刻意的高傲。

头曼单于冷哼一声，推出一柄镶嵌七颗宝石的弯刀。刀刃寒光凛冽，刀柄处的狼首图腾栩栩如生。

“大月氏王帐金刀，换三千匹蜀锦。”

当紫女捧出那个乌木盒时，厅内突然安静下来。盒子不过巴掌大，表面没有任何装饰，但木质纹理在灯光下呈现出奇特的规律。

“此物会自己挑选主人。”紫女的声音像她裙摆上的昙花般转瞬即逝，“对得其主，价值连城；不得其主，不过朽木。”

雁春君用镶玉的指甲套敲了敲木盒，他甩着手骂道：“装神弄鬼！”

紫女笑而不语，只是将木盒转向韩非。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她的食指在盒底某处轻轻一按。韩非敏锐地捕捉到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咔哒“声。

“九公子要换何物？”司徒万里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老者不知何时已站在韩非案前，枯瘦的手指间捻着三枚铜钱——正是方才雁春君验玉时用来垫桌角的钱币。

韩非从怀中取出玉杯的动作很慢，仿佛在展示某种仪式。当“雪夜流光“杯完全暴露在灯光下时，头曼单于突然站起身，狼牙项链哗啦作响。这确实不是凡品，杯身是整块羊脂白玉雕成，内壁的金色星斑在旋转时竟会流动，宛如星河倾泻。

“和氏璧的边角料......”燕丹轻声叹息。当年卞和献玉，楚王命人琢璧时飞溅的玉屑，据说只够打造三件器皿。

“好，我换了！”

在众人注意力分散的刹那，韩非确信自己听到木盒里传来极轻微的“嗡“声，像是某种金属片被触发。

回程的马车上，韩非用绢布反复擦拭木盒。在第七次擦拭时，他发现盒底有处木质纹理异常光滑，这是长期被手指摩挲的痕迹。

“果然是纵横家的把戏。”

韩非研究了半天之后，终于有了头绪。

机关启动的声音如同琴弦断裂。盒盖弹开的瞬间，韩非下意识屏住呼吸。盒中金锭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橘红色光泽，与正常黄金的灿金色截然不同。当他用匕首轻刮金锭边缘时，刮下的金粉在指尖捻动时竟发出沙沙声，真正的黄金不会有这种颗粒感。

水囊里的清水滴落金锭的刹那，景象宛如魔术：金色表层如春雪消融，露出内部灰白的沙土。更惊人的是，这些“沙土“遇水后竟开始膨胀，转眼就填满了半个木盒。

“水消金？”

......

暮色渐沉，李安澜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大将军府门前。八名身着玄甲的侍卫分列两侧，见来人立即单膝跪地，额头几乎触到地面：“恭迎太傅大人！”

“免礼。”李安澜轻轻摆手，腰间那枚象征着秦王特使身份的玄鸟玉佩在暮色中泛着幽光。他今日特意着一袭墨色锦袍，袖口用暗金线绣着细密的云纹，步履间自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气势。

“哎呀呀，太傅大人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还未等李安澜踏上台阶，姬无夜已经快步迎出，这位平日里在韩国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大将军，此刻脸上堆满笑容，连腰都比平日弯了几分。他今日特意换上了最庄重的绛紫色官服，腰间玉带上挂着的短刀却刻意没有佩戴，这是对秦国特使的特别礼遇。

翡翠虎更是早早候在门边，圆润的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见李安澜目光扫来，立即深深作揖：“太傅大人安好，翡翠虎给您请安了。”

厅内早已备好盛宴。南海的鱼翅羹盛放在整块白玉雕成的碗中，北境的烤鹿肉下垫着金丝编织的垫子，就连佐餐的果脯都用琉璃盏盛放。十二名身着轻纱的侍女静立两侧，随时准备伺候。

“太傅请上座。”姬无夜亲自引路，将主位让给了李安澜，自己则坐在了下首。

翡翠虎更是忙前忙后，亲自为李安澜斟酒：“这是用三十年陈酿调制的琥珀光，整个新郑城，也就将军府还能找出这么几坛了。”

李安澜浅尝一口，微微颔首：“尚可。”

这简单的两个字，却让翡翠虎喜形于色，仿佛得了天大的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