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一滴水落入热油中。
整座县衙顷刻间沸腾。
县尉林恒上山剿贼,誓要一举消灭宁山盗的消息风传三班六房。
兵贵神速。
林恒身披甲胄出列,神色肃然,领着杀气腾腾,长枪成林的县兵直杀向东宁山。
甚至连阵前鼓舞都只是简单一句话带过:
“出战者,赏银五两,斩一贼首级者,再赏五两。若能围杀观想,则加赏十两!”
有钱能使鬼推磨,银子便是最好的鼓舞。
加上一众县兵苦苦操练了半个月的军阵,脱胎换骨,热血难凉。
此番上山,气势浩浩荡荡,直冲云霄。
除了县兵阵列外,县尉林恒还请了两大高手助手,一者是陈君章,另一者则是王洪。
内景境的王五则隐匿气息,藏身在县兵阵列里。
不过半刻钟,众人便来到宁山脚下。
宁山辽阔,横跨清溪、黑风、古松三县。
其中探入清溪县的山体名为东宁山,清溪在东宁山上名唤黑溪,蜿蜒曲折,绕出九曲十八弯。
林深谷密的东宁山,比起地势更高更险的西宁山更适合啸聚山林,结营扎寨,是故清溪县比之另外二县容易遭受匪患。
清溪本来有十六乡,但位于山中的两处乡村,村民早年间因为匪患被迫背井离乡,散入各地,清溪县就此只剩下十四乡。
曾经敢冒险上山的只有猎虎帮的猎人和药行帮的药农,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人,直到三年前郡城神兵天降,覆灭旧宁山盗后,东宁山渐渐多了些许人烟。
但如今新宁山盗再现,猖獗灭门,再度让东宁山变成一片禁区。
东宁山深处。
两处高大山体被凭空切开,形成悬崖,悬崖隔空相望,间距有十步之遥,底下有流水淌淌。
传闻只有猛虎能跃过,故名为虎跃涧。
虎跃涧入口。
两侧高崖的大树上,有两名宁山盗的瞭哨。
不过,这群宁山盗散漫狂妄已成习惯,根本不觉清溪县敢上山围剿,两名瞭哨也只是装模作样看着涧口。
当气势汹汹的县兵沿着黑溪杀至,两名匪盗顿时愣住,满脸不可思议。
两人连滚带爬就要跑路,然后才回过神来,若是这样跑回去也免不了被杀鸡儆猴。
于是连忙搜出信号弹,朝向天上,通知寨内。
但为时已晚,陈君章冲出军阵,拔出雁翎刀朝崖上一挥,风云刀气破空斩去,惊鸿飞掠,如切豆腐般穿过那名高举手腕的匪盗。
唰——
紧接着便是一声轻微的闷响,这人应声倒地。
“陈兄,好刀法!”
林恒大喝一声,余光瞥见王五消失在军阵中,当即松开握住后背神臂弓的手。
不出一个呼吸。
王五身形从崖上飘然而下,微微颔首,显然另一个瞭哨已经成功解决。
“瞭哨皆死!宁山盗根本不知我们已经杀到。”
林恒望向涧谷深处,大声振奋军心:“所有人听令,结阵!王教头,劳烦入阵统帅!随本官拔寨,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是!”
县兵山呼,军心炽烈。
……
与此同时。
清溪县县衙。
随着县兵阵列离去,三班六房重新安静下来,不少人翘首以盼,静等好消息。
县丞院,傅尘处理完政务,靠在椅上似在假寐,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睁眼,起身从侧门离开,将自己的气息完全隐匿,身形飘忽,以落地无声的轻功越过县衙围墙。
傅尘一路悄无声息,来到无人的后街,轻吹哨一声,过了一会,当即有只雪白信鸽从某个院子里飞出,扑棱拍打翅膀落在他掌心。
宁山盗的位置属于绝密,县衙能够得知,定是坞堡中出了内鬼,必须提醒张家……
傅尘将张在县丞院偷偷写就的信纸卷起,塞进鸽子脚上的信筒里。
“去。”
傅尘轻喝一声,信鸽双翅拍打,朝天边飞去。
凝视着远去的信鸽,傅尘刚想转身返回县衙,眼神陡然一凝,曲腿暴起想向北方逃去。
一粒石子轻飘飘落在傅尘肩上。
却如同泰山压顶,当即把傅尘整个人压在原地。
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脸上戴着夸张兽形面具的男人,傅尘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异兽面……
神衣秘卫!
“李四兄这一手化力当真是登峰造极。”
上官仪的声音缥缈传来,他从天而降,如羽毛落地,无痕无声,右手虚握,雪白信鸽在他掌间徒劳拍打着翅膀,却飞不出这掌心方寸之地。
李四微微颔首示意,没有出声。
“傅县丞,你可知道你犯了什么大罪?”
上官仪从信筒中抽出信纸,看向傅尘淡淡开口。
这时候,傅尘已经冷静下来,面无表情地望了回去:
“此信是和张家的密信,张家让本官盯着县衙的动向,本官也不想,但他们给得太多了。”
“哦,对了。本官近些时日总感觉暗中有视线在偷窥,想必是上官巡检的布置吧?”
“只是本官何德何能,能让上官巡检如此重视。左右不过是和地方豪族勾结,若这也算是大罪,那全天下的县官九成九都可以砍头了。”
傅尘嗤笑一声,吃准了自己还没和阴鬼教接触,根本不惧巡检司。
“地方豪族?”上官仪冷冷看向傅尘,意有所指:“张家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地方豪族。”
傅尘装作大吃一惊:“什么!上官巡检这是何意,难不成张家还有什么隐藏身份?这些本官实属不知……”
“不知亦能获罪。”
“你以为张家犯的是什么勾结邪教的小罪名吗?”
上官仪眼光锐利,刺得傅尘心中一紧。
大景朝廷最恶邪道,勾结邪教什么时候算作小罪名了,难不成……
“张家,乃是叛国国宗‘圣火宗’的一支分脉。”
傅尘瞳孔缩成米粒,后背冷汗涔涔,他猜到张家来历不凡,但没想到是这么不凡!
张家居然是二十年前被先帝定罪叛国,削去宗名的圣火宗支脉!
傅尘瞬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哪怕驱使宁山盗灭门县衙和勾结邪教作乱,两罪加起来都没有现在的严重!
严重到当场把他这个朝廷八品命官杀了都无罪的地步。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可能认罪!
景律,与叛国国宗有过任何牵连,都视为同罪,当诛九族!
为了自己的宗族,傅尘准备咬咬牙,自己顶下这一罪。
“巡检大人!秘卫大人!”
傅尘高呼道:“小的什么都不知,且与那张家没有任何联系!”
李四目光冰寒,面具下似乎挂着冷笑,盯着傅尘后背发凉。
“依景律,你罪同判国……”
上官仪无视了傅尘的辩解,幽幽说道:“但如果你按我说的去做,本官可为你开罪……”
“小人冤枉……”
傅尘半点都不信。
叛国乃是十不赦之一,小小的巡检哪有脱罪的本事。
上官仪忽然靠近傅尘,在他耳边轻轻念了一个名字。
傅尘一惊,看向上官仪的眼神中带着不可思议。
“按照本官说的去做,可免死罪。”
上官仪淡淡道。
傅尘眼神挣扎地低下头,浑身颤抖,脑海中进行激烈的思考……
半响,他才艰难抬起脑袋:
“巡检大人,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