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渤海大开发

章武城谍报抵南皮之次日,晨曦初露,南皮守将即遣八骑,赍书分赴渤海八城。

彼时,书函尚在途中,南皮裁军、屯田诸事旋即展开。

参军张旸,往来军营、县衙之间,诸事躬亲。

一则核检卸甲归田之士卒名籍,一则踏勘军屯、民屯之址。

屯田之地,率先选定。

两日间,谙熟农事之士卒,前往实地勘察。

待堪明宜垦之地,又越两日,裁军之令方颁。

第四方之士卒,率先解甲。

彼等列阵军营门前,张旸亲授红巾,兼赐钤印硬黄纸牒,其上详载入伍本末。

按其军职、军功,颁赏钱粮。

然钱粮并非现发,而是予之以钤印之硬黄纸,注明数额,士卒可凭此随时于县衙支取。

此举既省士卒搬运之劳,又解军营拥堵之困。

张旸殚精竭虑,历七日之久,方将第四方诸事处置妥当,军屯、民屯亦安置就绪。

自此,力士军立,其营垒与玄甲军分离,移驻南皮城外十里高地。

此处距军屯之地仅半里之遥,既可俯瞰屯田,又能据高御敌,与南皮城互为犄角。

民屯之地,较军屯更为优渥,且更靠近南皮。

其地位于军屯与百姓私田间之小山包处,地势平坦,土壤肥沃,开垦甚易。

又有军屯士卒与城内辅兵护卫,颇为安全。

退伍士卒,多闲不住。

既定垦田之所,当日便前往查看,次日即挥锄劳作。

力士军于高处练兵,可俯瞰民屯动静,常顺路前往探望。

民屯众人见之,笑曰:

“汝等往来奔波,何时方能练毕?尚有暇开垦田土乎?”

力士军皆熟络之人,亦不避讳,调侃道:

“此训练不过例行之事,归营后便去开垦,定教尔等见识何谓屯田之能!”

民屯众人嗤之以鼻,啐道:

“乳臭未干,竟欲教吾等务农,还是省些力气吧!”

力士军闻言,忿忿不平,纷纷道:

“不信?那便比试一番!”

自此,民屯、军屯两方,皆摩拳擦掌,较力垦田。

相较民屯,军屯器具更为充足,牛马成群,且有军匠精制之新农具,优先供应。

虽军屯人数较少,但开垦进度毫不逊色。

张旸亦常亲临军屯,与士卒一同劳作,士卒们备受鼓舞,热情高涨。

五旬之后,第五方、第六方自浮阳城、章武城整备归来,玄甲军、力士军皆撤出二城。

然二方军并未返回南皮,而是另有部署。

随着张旸的两份军令从南皮发出,第六方被安置于章武、浮阳、高城之间,第五方则进驻于章武城外西北六十里处,玄甲军和力士军依傍海滨,内外分开驻扎,形成犄角之势。

玄甲军在外戍卫,力士军于内劳作。

此间,屯田不过是附带之事,第五方、第六方首要之务,乃是炼制海盐。

现今渤海郡最大利益,在于盐。

若以草木灰提纯海盐,便可成为专供大族权贵之珍品,奇货可居,届时每斤售五百钱亦非难事。

并且从后世来看,它还有不少铁矿,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

若是找到,张旸将能独立解决不少将士装备,能降低大量的钱财消耗。

到时用盐换铁,能换就换,也不用担忧被他人钳制。

待渤海郡凭盐货获利,便可借商队之力,掌控域外经济,构建情报网络。

尤为重要一点,打通河间国、中山国后,便可与褚燕恢复联络,获取北方骏马,发展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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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道诸事有常,饭需逐口而食,路必稳步以行。

彼时,黄巾军众,多为粗豪莽汉,乡野愚夫更是十居八九。

也就是军中多了医匠后,有人手来教他们识字,这群人才有了些学识。

但诸事处置,仍全赖张旸悉心操持,巨细靡遗。

像修县有了田丰,当下实在是一件幸事。

及郡中政事渐趋条理,张旸旋即启行巡视渤海郡境,亲察诸地政务与军务。

其中,高城、重合、阳信三城,最系其心,此番巡察,便自这三城始。

此行巡察路线未作宣示,张旸率亲卫轻装简从,径往重合。

至重合,张旸并不入城,只有九位亲卫进城暗探。

而他则携亲卫隐于来往行人之间,多方打探消息。

双方询及百十余人,都未见未闻政务和军制失措之举,百姓更对他张某人感恩戴德,深念黄天之恩。

如此,在自己派出的亲卫治理下,重合颇为合格,张旸等人也放心地随一支远道而来的商队赶赴阳信。

阳信毗邻渤海,与高城、章武等地,皆以煮海制盐为业,盐池颇多,常有商队跋山涉水前来购买足量的海盐贩卖。

距阳信尚有数里之遥,暖风裹挟着浓烈海腥味扑面而来。

愈行愈近,海滨渔获愈发多见,村舍之外,咸鱼高悬,经烈日暴晒,腥气熏人。

往昔,此类渔获多为达官显贵所弃,百姓无奈,方制成咸鱼。

然自阳信为黄巾军所得,在其治理之下,百姓渐能食得较优渔获。

只是因久处困苦,稍有结余,便惯于腌制留存,此风延续,千年未改。

张旸眉头紧锁,显然极难忍受这股异味。

商队之中,亦有人连声抱怨:

“这些穷酸,有这鲜鱼不食,偏要腌制,实乃暴殄天物!”

发此怨言者,多来自远海之地,视海鱼为珍馐。

渤海当地之人闻此,皆捧腹大笑,气氛为之缓和。

张旸虽心中不悦,却强抑怒火,不露声色。

待商队稍作休憩,他翻身下马,不顾异味刺鼻,径直走入村舍,佯装闲谈。

阳信百姓生性豪爽,见张旸毫无架子,便与之热情攀谈。

言语投机之际,一汉子竟欲赠送张旸几条咸鱼。

张旸本意推辞,怎奈老乡盛情难却,只得掏出钱财买下,断无白受之理。

一番交谈,张旸对阳信的局势稍感安心。

百姓纷纷夸赞阳信如今治安良好,无人欺凌,在阳信城周边安居乐业,日子比往昔强过许多。

黄巾军时常出城巡视,查问有无贼寇侵扰,盗贼皆不敢轻易犯境。

张旸拎着咸鱼离去时,面露欣然之色,看来此前对阳信大族豪强的整治卓有成效。

然而,耳闻不如目见,他仍决意亲入城中一探究竟,尤其是军屯与民屯的治理情况,务必亲眼查勘。

阳信距南皮路途遥远,往来不易,监管亦难,此番前来,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张旸回到商队,随手将咸鱼丢给亲卫。

亲卫接过咸鱼,面露难色,几欲作呕:

“公子,非得带着这劳什子吗?”

张旸耸了耸肩,笑道:

“老乡的一番好意,不可浪费。待至阳信城,看看能否卖出去。”

话音刚落,商队中一胖商人,满脸堆笑,举手喊道:

“小兄弟,可否卖与我?我倒想尝尝这咸鱼滋味。”

张旸转头望去,只见那胖商人肥头大耳,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行啊,你若爱吃,送你一条便是。”

胖商人听闻能白得一条咸鱼,笑得愈发开怀,搓着手,快步上前,捂着鼻子从亲卫手中接过咸鱼。

亲卫见状,心中暗喜,巴不得将手中咸鱼都塞给这口味独特之人。

胖商人身为资深食客,只为尝鲜,多了也受不了这股腥味。

拿了鱼,便匆匆返回。

不多时,商队中飘来阵阵香味。

张旸循香望去,见胖商人正熟练地烹饪咸鱼,手法娴熟,显然深谙此道。

待他开始品尝,不少人围拢过去,讨得一口尝鲜。

此后,诸多商人在离开前,纷纷前往老乡家中,强忍着异味,购置了不少咸鱼。

张旸未曾料到,这无心之举竟带来意外收获,不禁对胖商人多了几分好感,临行时,还向他点头示意。

两刻钟后,张旸与亲卫抵达阳信城下。

阳信城规模宏大,城墙巍峨耸立,在渤海诸城中堪称前列。

城门处,自城外十丈至城内十丈,玄甲军列队整齐,两侧军旗猎猎作响,未见盘剥百姓之象。

张旸并未急于进城,而是转身前往军屯与民屯之地。

商队众人见张旸转身离去,皆面露惊讶之色,私下议论纷纷。

“这人是做什么的?怎么不进城?”

“莫不是探子吧?”

“那可危险了,听闻黄巾军对探子细作深恶痛绝,当下渤海郡尚未太平,也就听闻这阳信城还有盐货在卖,若被查到,恐连累我们在这也买不到盐货,诸位要不要检举,谋求脱身?”

胖商人听闻众人议论,并未理会,晃动着肥胖的身躯,快步追上张旸:

“小兄弟,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张旸闻言转身,挥了挥手,并未作答。

见张旸等人脚步不停,胖商人抬手擦拭额上汗水,眯着眼笑道:

“真是洒脱之人!”

说罢,匆匆归队,对着自己的商队伙计喊道:

“我们先行一步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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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旸策骑二十里,时近黄昏,方抵阳信军屯。

及目之所见,心下大失所望。

此军屯之处,盐池星罗棋布,竟无半分开垦种植之迹,何谈供军之粮?

张旸暗忖,阳信城诸属,竟对军令阳奉阴违,欺瞒于上。

若不亲至,何能洞悉?

念及此处,张旸驱马直抵屯前,翻身而下。

守屯卒见张旸,揉目定睛,方知非幻,忙行礼,结结巴巴道:

“将……将军?”

张旸侧目,指向前方盐池,厉声问道:

“此间唯有盐池乎?”

守卒挺身上前,高声禀道:

“将军,阳信城力士军第一百零八队什长拜见!此地多为盐碱之地,仅能制盐。”

张旸眉头紧皱,追问道:

“吾令开垦之田何在?”

守卒挠首,一时语塞。

张旸步步紧逼,双目如炬,直视守卒,沉声道:

“汝欲瞒我军情?”

守卒惶恐,忙又挺胸,回道:

“阳信城曾遭大族荼毒,周边皆盐池地,实难觅开垦之所。然阳信百姓需田产维持生计,我等只得相让,继续经营盐池,以盐利购粮。”

张旸察其言语不似有诈,长叹一声,怒骂道:

“肉食者鄙,竟行涸泽而渔之事!”

骂罢,张旸推开寨门,入内查看。

但见寨中盐池,大小至少数千计,最小者亦长五十余步,一眼望不到头,不知得有多少人才能管理好这里。

亲卫随其后,取长木勺舀起盐水,盐水浑浊。

张旸见状,摇头不已,招手唤守卒前来,指着盐池水问道:

“吾所授制盐之法,汝等缘何不用?”

守卒指向不远处民屯,道:

“此制盐法,现由民屯先用。其盐池较小,便于管理。我军屯盐池需大量出盐,若皆制精盐,价必贱。今来阳信购盐之商队,多求白雪盐,此盐于阳信城,一斤值千钱。”

张旸闻言,面上浮现一丝苦笑,伸手指向什长,道:

“汝等竟如此善商,吾竟未早察!”

什长憨笑,谀词脱口:

“皆赖将军教导有方,渠帅常言,将军智谋无双,我等不过学其一二。”

亲卫听后,忍俊不禁,终是大笑出声。

张旸瞪视众人,转身离了军屯,径往民屯而去。

至民屯,张旸四处问询,待证实盐池之事,方安心查看盐池盐水。

当亲卫挑了十几处盐池,舀起浮白的盐水,张旸点点头,对着民屯退伍的将士问道:

“凭着一口盐池,尔等收成如何?”

退伍将士不太好意思地抬头道:

“收成颇高,若买粮食,能顶三个月。”

张旸闻言,也不再多问,拍了拍退伍将士的胸膛,笑道: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干下去,争取越来越好。”

退伍将士立刻挺胸抬头,立正道:

“喏。”

张旸微微颌首,便向民屯外走去。

当他翻身上马时,驻扎阳信城的第八方渠帅突然前来,高声呼喊道:

“将军莫走,还请到阳信城歇一歇。”

张旸坐于马上,拉缰正对第八方渠帅,虎眼微眯,不知他怎么会来。

琢磨一番后,他回应道:

“不用招待,我们就是过来看看,等会还要去高城。”

第八方渠帅说什么也不听,到了张旸身前,就下马拉住张旸骑坐的马匹,耍赖道:

“这我可不管,我只知道将军若来阳信城,我未好生招待,日后只怕会被兄弟们诟病。”

张旸愈发警觉,摇头道:

“行吧,别拉着了,我今夜就要赶往高城。故尔也别搞什么宴席了,烦的慌!”

第八方渠帅面色一板,不由生起气来。

“这叫什么话,将军到了阳信,城里都未曾去一趟,岂不是瞧不起我?”

张旸见他死不放手,周遭退伍将士也吆喝起来歇息一晚,且不远处滚滚尘烟四起,该是阳信城玄甲军到了。

这时,张旸心中一紧,只好说道:

“行,那就去看看,但要是不好,我可是要骂人的。”

第八方渠帅点头赞同道:

“不好自然该骂,那我们这就去城中玄甲军营中吃饭,一路正好看看阳信城有何的弊病,我要如何去治?不然,我也怕自己被县衙里那群人蒙骗。”

张旸没看出第八方渠帅异状,不知其心中是否有夺权之心,这点让他颇为烦躁。

此刻,他只得摆了摆手,装作平常样,直接说道:

“可别这么说,这么说只会让我觉得汝不担事,汝自己治下,自当自己更为了解才对。”

第八方渠帅摇了摇头,解释道:

“我大老粗一个,跟着将军和医匠们才识了些字,能按照军制和军令办事已是不易,哪里还清楚县衙里那一大堆弯弯绕绕,正好将军帮我用法眼瞧瞧,其中可有妖魔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