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知晓肖姨娘擅自送贾玥衣服羞辱之事，脸色阴沉。
这一拍，好似平地炸响的惊雷，“轰”的一声，震得整个屋子都微微一颤。
案头的茶盏叮当乱撞。
林如海怒极，胸膛剧烈起伏，若不是强念着肖姨娘身怀六甲，他怕是早已怒不可遏地破口大骂。
这女人，实在愚不可及！
事到如今，她竟还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过错，依旧一副懵懂不知的模样，站在那儿，浑然未觉自己此番行径的恶劣。
林如海心中恨意翻涌，只觉她的蠢笨实在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竟以如此阴毒手段，在众人面前羞辱贾玥，全然不顾此举可能引发的种种后果，也丝毫不顾及他这个一家之主的颜面与立场。
林如海素来温润平和的面庞，此刻因愤怒涨得紫红，那原本和善的双眼，此刻射出凌厉的目光。
他颤抖着手指，指向肖姨娘，气得嘴唇都微微哆嗦：“谁准你擅自送他衣物？他母亲才刚离世不久，尸骨未寒，你却让他穿红着绿，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林如海向来注重礼教，在他看来，肖姨娘此举实在是大不敬且僭越无礼。
肖姨娘听闻这一番严厉斥责，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击中头顶，脸上的血色瞬间如潮水般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她的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慌乱，下意识地双手紧紧护住微微隆起的肚子，仿佛那腹中的胎儿是她此刻唯一的庇护。
她忙不迭地屈膝，慌乱地行了个万福礼，脚步踉跄地向后退去，每一步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恐与狼狈，不多时，便消失在了书房的门后，从众人的视线中彻底隐去。
林如海望着案头《洛阳伽蓝记》上依旧跃动的烛火，思绪不禁飘远。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了贾玥那日在月下淡然伫立的模样——月光如水，洒在少年的肩头，勾勒出他清瘦却坚毅的轮廓。
这看似柔弱的少年，竟比府中众人更早地参透了盛极必衰的宿命，这份悟性与通透，着实让他心生感慨。
良久，林如海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渐渐明亮的天空，长叹一声，那叹息声中，饱含着对世事无常的无奈，以及对未来的忧虑。
第二日，晨曦宛如一层薄纱，轻柔地铺展在扬州城的大街小巷。
初绽的曙光，带着几分温润与柔和，为这座古老的城池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
一大清早，李文景便来找贾玥，问他何时一同回金陵。
贾玥思索片刻，只说和扬州书局这边还有生意之事未曾完结，还需多待几日，需要师兄等等。
李文景听闻，脸上并未露出丝毫不悦之色，而是十分爽快地点头答应下来。
当然，这不过是贾玥对外的说辞罢了。
实际上，在他心底，早有一番细致的盘算。
不过，在启程离开之前，他觉得还是有些事需要搞清楚。
想着还是有必要去一趟林府，至少从礼数上，得去告个别。
这客栈离林府并不远，倒也不必骑马去，恰好方便贾玥行事。
瞧这情形，这马今日他是决然牵不走了。
李文景乍一见到这匹马，眼神瞬间亮了起来，那目光中的喜爱之意，简直要溢出来。
只见他围着马踱步，时而轻轻抚摸马鬃，时而仔细端详马的四蹄，满脸都是按捺不住的欢喜。
贾玥着实没有料到，李文景对马倒是颇有研究。
李文景目光熠熠地凝视着眼前的骏马，满是欣赏地说道：“古往今来，多少江山都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宝马配英雄，这话可一点儿不假。你这马，真真不错。”
确实，瞧这赤影毛色如血般鲜艳夺目，身姿矫健挺拔，四蹄轻快有力，浑身散发着一种不羁的野性。
然而，它的性子却着实有些桀骜不驯，绝非轻易能被驯服之辈。
可赤影似乎并不怎么待见他，见他靠近，时不时便甩甩尾巴，还喷着响鼻，那模样仿佛在向李文景宣告它的不合作。
果然，当李文景再度靠近时，这匹枣红马性子一烈，猛地抬起后腿尥蹶子，马蹄重重落下，发出如雷般的声响，似在警告李文景别再靠近。
但李文景却丝毫不恼，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
只见他从容地从袖中摸出贾玥之前给他的“必杀技”——半块桂花糖，然后在马眼前缓缓晃了晃。
赤影先是警惕地打了个响鼻，随后像是被那香甜的气息吸引，原本警惕的眼神渐渐缓和。
它慢慢低下头，湿漉漉的鼻尖轻轻触碰李文景的掌心，接着开始啃食那半块桂花糖。
赤影啃食桂花糖时，那如瀑般的鬃毛轻轻拂过李文景的手背，触感柔软而细腻。
此刻它乖顺的模样，与之前的桀骜不驯判若两“马”，微微耷拉的耳朵，还有那时不时抖动的鼻翼，憨态可掬之态尽显。
这般反差，逗得李文景不禁朗声大笑，笑声在客栈的小院中回荡。
贾玥见状，也跟着笑道：“它哪里是什么烈性难驯，不过是个贪吃的家伙罢了。”
这一人一马倒是有趣，贾玥索性就把赤影暂时托付给李文景，自己步行前往林府。
此时，清晨的露水浓重，空气中透着丝丝凉意。
李文景见状，执意让贾玥披上自己携带的玄色披风再出门。
贾玥推辞不过，只得披上。
收拾妥当后，贾玥一路行至林府门口。
林府门前的下人们远远瞧见他，脸上瞬间换上了另一副神情，那热情劲儿，仿佛贾玥是久未归家的至亲。
顺儿眼疾手快，赶忙迎了上来，笑意盈盈地引着贾玥往府内走去。
两人一边走，顺儿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贾公子，昨儿您在灯谜会上的风采，可真是让小的大开眼界呐！那文采，当真是斐然出众，依小的看，在场的一众文人，没一个能比得上您半分。”
贾玥闻言，嘴角微微上扬，笑着打趣道：“就你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甜得很。可昨儿见了我，还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呢。”
顺儿挠了挠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低声说道：“那是小的不敢啊，我们姨娘……”
话未说完，顺儿像是瞧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猛地顿住。
正说着，顺儿眼尖，忽见前方肖姨娘领着一众丫鬟婆子，正缓缓朝着他们走来。
他心里“咯噔”一下，吓得赶忙闭上嘴巴，神色间写满了畏惧，连头都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贾玥顺着顺儿的目光抬眼望去，只见肖姨娘一行人渐近。
他神色平静，不慌不忙，远远地便拱手，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礼数周全，不失风度。
两人擦肩而过时，肖姨娘扶着身旁丫鬟，慢悠悠地受了礼，却并未回应，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就在交错的瞬间，贾玥分明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