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旭六年,旧历七月十六日。
张太虚带人马从巴林出发,一直北上,他没有留恋赤峰。
赤峰这个地方经此一役,没有十年的光景是恢复不过来的,甚至更久的时间。
他也没有打算趁虚而入,就算朝廷烂到了根子,可他也没有治理天下的人才,这时就算侥幸打进了京师又能如何?
张太虚看着清亮的草原,如同梦幻一般,有牛羊的地方就有牧民。
清的是草上的嫩芽,亮的是帐篷上的银白色的尖顶,三五一群的灰麻雀跳在蒙古包上,在格子间打闹嬉戏。
看到远方的一队骑兵飞驰而来,它们匆忙飞走,往别处嬉闹去了。
张太虚脸上那道伤疤,依然是那样可怖,骇人。
所以他并没有前去打扰那些蒙古包里的人。
“呼日格愣,你问问他们这离黑龙江还有多远?”
呼日格愣意识到了张太虚想去黑龙江,他连忙劝阻:
“黑龙江那边有俄毛子,他们垄断了北方部落的货物,而且北方的萨满也都神神秘秘的。”
“我有几位萨满朋友,他们去了更北的北方,可上次在库仑没有见到他们,那更北的地方就是黑龙江的更北方了。”
张太虚看着欣欣向荣的草地,一蓬蓬的随风摇摆,几只小鼠从草地里飞快的爬行。
他回头向众人说:“咱们开个会吧。”
众人迷茫的看了看,不明白什么叫做开会。
只看到张太虚下马,将马撒开让他去远方吃草,坐在地上。
一千多人都有样学样的坐在地上,也有躺着的,歪歪斜斜像是被拦腰折断的狗尾巴草。
张太虚看着他们呜呜嚷嚷的发着牢骚,他们好像是在不满足于眼下的处境,打了胜仗还是没有自己的地盘。
口口声声还说什么为人服务,他们多少有些看不懂张太虚的操作。
“你们多半想着,我带你们打了胜仗,就该占一处地盘,称王称霸是也不是?”
张太虚站起,向他们大声的说道,他的右手上的伤,指头还没好利落使不上劲,就用左手指着他们。
“你们要是目光短浅到了这个地步,只想着做个好吃懒做的闲差。”
那你们是享福,我也沾光,可是大多数人就是我们享福的代价。”
他手下立刻有人向他发问,那声音很蔫,听着有点沧桑。
“为什么非要为人服务?我看那些当官的也只是想着自己。”
张太虚立刻接话道:“因为所有人都是自由的,而现在只有某些人才能得到自由,正是因为他们宣传的东西和人的自由相违背。
什么礼义廉耻,三纲五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他们与人的自由相违背,那我就要砸碎那些冠冕堂皇的锁链!”
那个人立刻不做声了,没人教给他认字,但他听这个话只觉得非常的顺耳,这才像是一个反贼说的话。
“所以我们要把他们解放出来,加入为人服务这个目的中去,这样才有可能会有民主。”
张太虚说到这里感觉他们听不明白了,这群人是理解不了这种概念,于是他用简单的话来说:
“咱们造反就要替天行道,拉人入伙时用自由,成功把人拉进伙了,就要跟他们讲为人服务。”
有个老人站起来说:“这是不是就是土匪拉人上山的办法?”
张太虚沉默一会,缓缓叹了口气,说:“对,以后你们拉人入伙就跟他们说自由。”
“入伙了以后就是自己人了,才能让他们为我们干活,然后新拉进来的为他们干活?老汉我说的对不对?”
张太虚沉默了一会,说:“他们给你干活,你也得给他们干活,这才叫为人服务,他是人你也是人对吧?”
“明白了!”老人一看就是一个跑江湖的,一缕白须飘逸,有股仙风道骨的意思。
“大家听我说!入伙就让他发毒誓跟礼义廉耻,三纲五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切断关系这叫自由。”
“入伙以后让他们干活,咱们也干活这叫,为人服务。”
最后挺直了腰杆子,把双手背在背后一副我全懂了的样子,对着众人说:“民主就是开大会,张大王说他的意见,咱们说咱们的意见。”
张太虚点点头,示意他坐下,接着说:
“咱们现在去北方搞自由,那的人不会对咱们有太大的敌意,我还有一些好友在那边。”
“就跟滚雪球一样,等积蓄了足够的力量,我带你们打进京师,给你们封官,你们就能拉更多的人入伙,为人服务,开大会了。”
张太虚见到众人点头,像是终于明白过来,他问道:“现在愿意跟我一起去黑龙江的,就伸手。”
他们得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就没有借口不同意,基本上全部举手赞同。
呼日格愣骑着马,在前面的蒙古包里问明白了路程,回到张太虚的身边说:“骑马还要十天,才能到龙江府。”
“咱们去龙江府吧,买一些过冬的棉衣,北方的天可不比草原,那是可以把手指冻坏的。”
张太虚一催战马,心无旁骛往北而行。
十日之后,张太虚的眼前出现了一座不算太大的县城,骑兵们在县外扎营,没有人前来拦阻,他们多半以为这是官兵。
他带着几千大洋,身边跟着呼日格愣,还有裴庆。
进了龙江府城,他看到了有一间铺子,是做的弹棉花的生意,由于北方的冬天冷的早。
人们趁着暖和的天,把家里的被子,棉衣拿出来重新弹一弹,到了冬天拿出来,宣和暖和。
张太虚走了一路,龙江甚是繁华,有干果铺子,山货铺子,羊肉牛肉铺子,粮食店。
最让张太虚惊讶的是,这里居然还有俄国人开的妓院。
门口站了两个皮肤白皙的毛妹,发现张太虚在看她们,她们吓了一跳,却还是保持微笑和礼貌:“这位爷要不要来喝茶,听曲啊。”
“免了。”
张太虚过了妓院,眼前就是一家裁缝铺,但是他没有进去,这种成衣铺子的衣服可不便宜。
正在他悠悠转转的功夫,眼前来了一个人,他惊讶的看着张太虚脑后没有留辫子。
但是一看张太虚的脸顿时不敢说别的,赔笑道:
“这位爷,想必您是头一回来我们龙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