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小友,可与家中长辈做别,修仙一道断了尘缘,不能在膝前敬孝,下次回来也不知这家中是何光景。”
苏俊眉本就来得迟些,那羽衣道士不过是盏茶工夫,便将后面的孩童检测完毕,果然余下再无身具灵窍的孩子。
不过梁园乡能出两人,倒是比他预想的要好些,毕竟全乡孩童不过六百人,又皆非修士后裔,依常理,能出一人便属难得,甚至无人脱颖而出,方是常态。
苏俊眉与白桦对视一眼后,纷纷颔首。
因为苏俊眉双亲早逝,家道中落,平日里常常前往白桦家中,蹭口热饭度日。
白桦年长苏俊眉数余月,二人虽无血脉之亲,可白桦生性纯善重情,自小便将苏俊眉视作胞弟般疼爱。
苏俊眉二人向羽衣道士拜谢完毕,正准备去跟白荣作别,朝着桥头望去,就见白荣满脸喜色,正从桥头急匆匆走来。
白荣疾步迎上,斟酌一番后道:
“我等皆是些乡野鄙民,不知仙师出自何等名门大派,今日多有怠慢,还望仙师海涵。”
眼前这羽衣道士,瞧着面容似较自己年少几分,可白荣知道仙人素有驻颜不老的传说,若在平日里相逢,定是丝毫不敢轻慢的。
只是眼下要让苏俊眉二人一同离去,好歹也得把这其中底细弄个明白,也好为日后相见留些机缘。
羽衣道士见眼前白荣戒备非常,知其这是在试探自己,当即朗声一笑:
“老丈可知上陵门,梁园乡便是我门下属地,只是前些年,宗门里生了变故,直到这几日,才重开山门。”
“原来是上宗,老汉年轻时,确曾见过门中一位仙人收徒,只是后来却是没有了,没曾想竟是这般缘故。”
白荣既知这羽衣道士来历,心中顿时一松,对他的敌意也消减许多。
若此人真是邪门歪道大可将众人打杀,强行掳走苏俊眉二人,何须同他这个芝麻点大的乡正废话。
羽衣道士见白荣看向苏俊眉二人的神情近乎一致,负手含笑:“老丈,莫不是这两位的尊父?”
修士的修为越高,生育子女就越发困难,可一旦成功诞下后代,这些孩子身具灵窍的机缘,却远非寻常人可比。
只是这凡人老汉的种,若后代仅有一个具灵窍,倒也罢了,可偏偏两个都有,实在怪异出奇。
“那个肤色黑些的,是老汉的亲生儿子,至于那个眉毛好些的…应该算是老汉的螟蛉子。”
白荣不知这羽衣道士心中所想,只含笑应道。
白桦的肤色并非黝黑,而是透着健康的小麦色。
白荣平日里对他疼爱有加,奈何身为农家子弟,自幼便跟在大人身后下田劳作。风来雨往,头顶烈日,汗流浃背,如此这般,肤色深些也是再正常不过。
而苏俊眉平常也会到白桦家帮工,但大多是在农忙时节,平日里更多时间是在家刻木雕,所以肤色也就比白桦白皙些。
“原来如此,那你们便好好作个别吧。”
羽衣道士听完后,兴致顿时消减几分,往后走去,寻了棵大树,靠着树干静静站定,合上双眼,养起神来。
白荣看着羽衣道士走远后,似乎为了转移话题,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递给白桦:
“桦儿,这包裹中有些许银钱。虽然到仙人地界,恐难有大用,却也不能少了这俗物。”
“孩子不肖,自此难伴双亲身侧承欢尽孝,望爹娘珍摄福体。”白桦眼眶泛红,抬手接过布袋。
“好了,此生能任梁园乡的乡正,已然是上天不薄我了。往后家中更有两位仙人做倚靠,这事儿传扬出去,真不知要惹来多少人艳羡……”
白荣咳嗽了几声,也顾不上苏俊眉二人弯腰磕头,接着说道:“别让仙师等太久,赶紧走吧。”
见白荣转身渐行渐远,二人依依不舍,移步至羽衣道士身畔,回禀道:“仙师大人,我们已经与家里人拜别。”
羽衣道士睁开眼睛,微摆袍袖,望向苏俊眉二人,轻笑道:
“你二人也算拜入这一门中,日后便是同门,理当知晓我的名讳,师叔我姓南名尘玉,往后你们唤我一声南师叔便是。”
“见过南师叔。”二人抱拳道。
“既然已经了无余事,那我们便即刻出发吧。”
南尘玉抬手探入袖间,取出个青绿色布袋,口中念念有词,而后轻轻一抖,那袋子瞬间鼓胀,一只白鹤从中振翅飞出,唳鸣声响彻,婉然栖止。
“镀霜,劳烦载我等回返宗门。”
南尘玉轻声呼喝,这仙鹤双足一敛,翅翼乍张,双翅舒展足有四五丈宽。
白鹤通体白羽,羽梢泛着淡粉,修长的腿是朱红色,瞧着雍容华贵。只是它眼周那圈裸皮呈暗红色,配上细长前伸的黑喙,远远看去,又添了几分俏皮。
南尘玉足尖轻点,稳稳踏上白鹤脊背,手中法诀又是一掐,将苏俊眉二人先后引至白鹤上。
“这仙家的鹤,未免太大了一点吧!”
苏俊眉望着眼前这身形比自家木屋还大的灵鹤,不禁咋舌。
“这叫玉兰鹤,在蠃、鳞、毛、羽、昆这五类生灵里,归属羽类。”
“二位师侄千万牢记,日后但凡遇到除却人族之外、身具修为的生灵,也就是那妖兽,定要万分小心。”
南尘玉那温润嗓音甫一落下,苏俊眉便觉有几缕柔和莹光,如月光披身般悄然包裹住自己。
苏俊眉方遇此状,正欲向南尘玉问询,忽觉脚下白鹤陡然舒展开双翅,轻振之间,竟拔地而起,直入云霄。
见白桦与自身皆无半分颠簸的样子,苏俊眉恍然大悟,心中暗自思忖:
“想来这是南师叔特意为之,防我们被途中大风卷落,倒是神异。”
白鹤驾风飞了一阵,很快便到了梁园乡旁的通清河,奔腾的河水汹涌而过,河畔的水波翻涌,连绵不绝,清澈透亮,一派雄浑壮阔,摄人心魂。
‘前些时日这河道里滔滔浊流涌,午后便起浪涛喧嚣声,堤岸石缝间挤出浑浆,满处浓稠。’
南尘玉幽幽一叹,低声道:
“这般浑然异象,已然连绵迁延五日有余,想来定是修『汙水』那位,修得圆满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