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江边慌乱又拥挤的人群让陈瀚眉头微微一皱,不动声色地对着身旁的张横摆了摆手。

张横点点头带着两百多全副武装的水兵跳下战船,登上了码头,开始维持秩序。

“所有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安抚使衙门划归荆江防御使陈瀚大人麾下,现在开始,你们便是我们陈将军的兵了。

我命令你们全部到前方空地集合,等待将军大人整编。”

说完,大手一挥,便指挥着麾下水兵排着整齐的队形,将一众混乱不堪的溃兵赶到码头前的空地集合。

不知道是不是张横直接点明了安抚使衙门对他们的安排,让他们少了些惶恐与不安,乖乖地在一众水兵的驱赶下来到了码头前的空地。

陈瀚并没有下船,对于这一千多溃兵的成分,陈瀚并不太信任。

同时,码头后方是否有水匪伏兵也是需要重点防范的事情。

所以,当张横驱使着溃兵们前往码头空地集合时,他的战船便缓慢离开了码头。

保持着将码头控制在自己的火力打击范围内,远远对张横进行支持。

早有了完整计划的张横动作也非常快,一边派出侦察兵往码头后方进行侦察,一边开始对现场的溃兵进行甄别。

看起来甄别这些溃兵似乎很难,但实际上却并不复杂。

这些溃兵全部是安抚使衙门从江陵府附近征调而来,他们原来分属于不同的厢军营。

张横先是解除所有人身上的武装,将本就不多的刀枪剑戟,和一部分人还穿在身上的盔甲脱下来全部集中到一起。

然后让其中的军官主动站出来,将他们带到码头附近的仓库进行甄别。

这些军官中有哪些是相互认识的,他们自己报上来的身份和其他人对他们印象中的身份是否吻合。

结合从安抚使衙门带来的名单,很容易就能将他们甄别出来。

然后,对普通士兵的甄别更加简单,只要让他们按照原来的所属进行集中,然后让所有人相互作保。

确定每个士兵最少有两到三个人能够证明他的身份,这样基本就能将隐藏在溃兵中的水匪奸细给甄别出来了。

这一甄别不要紧,还真被张横从中间甄别出了二百多名身份不明的溃兵。

不用说,这些人显然就是水匪奸细。

早有准备的鼎州府水军士兵在确认奸细的身份后,便按照原定计划,将所有的人集中到了一起。

被收缴了所有武器装备的水匪奸细们,面对全副武装的水军将士们寒光闪闪的弩箭,根本不敢反抗,只能乖乖蹲下等待水军的俘虏。

其中十多人还想着冲出包围圈逃跑,可刚一站起来就被早有准备的水军士兵射倒在地。

就这样,一场看似复杂的甄别行动很快便结束了。

而剩下的八百多名溃兵便成为了陈瀚麾下的步兵营将士,全部被陈瀚整编到了张横的手下。

加上原来被张横带过去的两百多水兵,陈瀚这个水师营正将手上便有了一支人数达到一千人的陆军力量。

当然,这支力量是在他另一个荆江防御使的身份指挥下的。

虽然,这支部队装备不齐,素质堪忧,但却实打实填补了陈瀚陆战兵力匮乏的空缺。

队伍在陈瀚的亲自监督下完成了整编后,陈瀚又从安抚使衙门重新申领了一批全新的皮甲和武器,以及足够的补给。

接着,陈瀚组织麾下的运输船队,将这些人运送到了南岸另一处偏僻的地方进行整训。

一系列快速果断的动作后,这支队伍很快便从原来的惶恐不安中恢复了过来。

同时,陈瀚拿着安抚使衙门命令他收容溃兵的手令,开始在南岸大量收容溃兵,只要通过甄别,便被他一股脑塞进自己的步兵营。

就这样,在荆湖北路安抚使的眼皮底下,一个数量严重超编的步兵营便被组建了起来。

而那些水匪奸细们也被陈瀚运到北岸,当做自己剿匪的功劳送了上去。

在四面楚歌,到处都是坏消息的时候,陈瀚这一枝独秀的好消息,着实大大提振了官军的士气。

连本来因为自己妻弟私自接触陈瀚,而被众人忌惮的宇文毅,也因为推荐陈瀚负责荆江防线有功,重新被众人接纳。

就在众人刚刚为这难得的好消息稍感放松时,荆江防线上再次传来了让人提心吊胆的坏消息。

水匪大军终于缓慢抵达了荆江南岸防线。

看着南岸水匪那略显松散的营寨,陈瀚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凝重。

两世为人的他虽然刚刚经历了几场大战,但面临这密密麻麻的水匪大军时,还是不自觉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毕竟,人数过万,无边无际的概念,以前他只是听说过,真正见识还是第一次。

上一世当兵时人数最多就是新兵集训时,但那时候他们的训练营也才一千多号人。

正式下舰后,见到最多的也就是自己舰上的战友。

不像陆军弟兄们偶尔能有机会接触大规模集结。

更重要的是,这次对面这过万的大军是他的敌人,而他自己手上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四艘战船,以及刚刚组建的一千陆战队。

“确认这里是水匪主力吗?”

望着对面正在扎营的水匪大军,陈瀚藏起了眼底的凝重,语气平淡地问道。

一旁的黄熙听见陈瀚的话,神情略显焦虑地点了点头道:

“禀将军!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对面这支水匪是整个南岸水匪实力最强大的军队,其他那些劫掠附近镇寨的,不过是些杂兵而已。”

“不是说这伙水匪只有五千人吗?怎么我看这里少说也有一万多呢?”

“这是正常的,水匪之所以膨胀那么快,是因为他们裹挟了大量平民参军。

根据哨探传来的情报,这伙水匪在攻破公安县城后,几乎将城内富户屠戮一空,然后用从富户家里抄出来的钱粮,招募了大量青壮。”

闻言,陈瀚眼中不自觉闪过一丝欣赏之色。

“呵呵……看来这伙水匪的头目还是个聪明人嘛!

搞清楚他们的头目叫什么名字了吗?”

“禀将军,根据情报,对方的头目是个叫文老五的书生,这家伙以前屡试不第,最后因为家里无力供养他继续求学,只能选择成为当地的私塾先生。

钟相起义时,被钟相裹挟加入了叛军。

后来钟相被杀后,他又被匪首杨幺收编,不过此人虽然颇有智计,但却似乎不太受匪首杨幺信任。

以往虽然经常让他出谋划策,却从来不给他掌兵的机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会让他率领这支大军进攻江陵府。”

陈瀚闻言,颇为惊异地看了黄熙一眼道:

“哦!还是个读书人?”

“是的,更准确来说,是个屡试不第的读书人!”

“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水匪里竟然有个读书人。如此看来,某要找个机会和对方见上一面才行了。”

黄熙闻言一愣,一脸不解地看向陈瀚道:

“将军此言何意?”

“呵呵……读书人造反的可不多,而且从对方的动作来看,这是个很有战略眼光的读书人。

别人都在抢钱,抢粮,抢地盘的时候,只有他目标明确地直扑江陵府。

显然,他是看出了江陵府在整个荆湖北路的重要地位。如此人才,沦为匪类岂不可惜!”

“这……水匪越聪明,我们不是越危险吗?”

“哈哈……你说的不错。

但是,你别忘了,在大宋朝,这些人造反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我不否认有很大一部分人是被逼得活不下去了,不得不起兵造反的。

但同时,也有一部分投机分子,是为了杀人放火受招安。

而这个读书人,有没有可能是后一种呢!

毕竟,你也说了,他是被钟相起义裹挟的读书人。”

“将军要招降他?”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当然想试试。

不过,对方现在是看不上我的,毕竟我只是个水师正将。

就算被任命为荆江防御使,也依然无法摆脱武将身份。

对方作为一个读书人,应该不会轻易就范。毕竟,就算要卖身,他也要找个出得起价的买家,不是吗?

以我的身份,可出不起他要的价格。”

陈瀚的话,让黄熙一时间有些无言。

“那将军要将您发现的这个情况,通知安抚使大人吗?”

闻言,陈瀚扭头看了他一眼,一脸无奈地耸了耸肩道:

“这只是我自己的无端猜想而已,你觉得那些官老爷们会相信吗?”

“末将觉得将军大人说的有道理,对面这个家伙很可能就是这样想的!”

“呵呵……不管他是不是这样想的都不重要,我们和他之间,必然是要打上一场的。”

“为什么?您不是说他想要受招安吗?”

“呵呵……正是因为他想要受招安,才更要打一仗,不打怎么让江陵城里的官老爷们看到他的实力?

不看到他的实力,官老爷们可不会下血本招安!”

“你的意思是,他要拿我们当垫脚石?”

“呵呵……没错,我们就是他的垫脚石。

可我这个垫脚石,可没那么容易站稳,一不小心,他就会摔个头破血流的。”

陈瀚语气平淡,但眼神却格外坚定。

身旁的黄熙听了他的话后,也忍不住脸色难看。

“哼!就凭他们这群乌合之众,还想要踩着我们上位,那就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么好的牙口了。

将军,您下命令吧!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呵呵……不着急,你都说了此人颇有智计,那他就绝对没有那么好对付。

传令下去,让荆江上下游的警戒哨提高警惕,随时盯着南岸的动静,一旦发现异常,必须第一时间将情报通报给我。

同时,让深入南岸的哨探加大力度,看看附近有没有隐藏起来的水匪大军!”

“您是怀疑他们要声东击西?”

“兵者诡道也!小心一些总是没有错的。

你说呢?”

“是,将军大人,属下这便下去传令!”

等到黄熙离开后,陈瀚的目光再次望向了不远处的水匪大营。

从一开始,他就感觉这处大营太过随意。

明知道这里就是直通江陵城的南岸码头,如果是普通百姓过江,选择这里肯定是最合适的。

但明知自己手上没有渡江船只,还将大军拉到这个位置,那不是明晃晃的靶子吗?

而且,这个位置完全无险可守!

自己的战船在上次洞庭湖水战中已经使用过燃烧弹,远程杀伤过水匪了。

为什么他们还要将大营扎在离自己战船射程如此之近的地方呢?

这是害怕大营里水匪死伤的不够快吗?

越看,他越是觉得蹊跷,大营里那些匪军看上去和普通百姓几乎没有任何区别,要说就这样一群乌合之众,能打退官军的伏击。

他是怎么都不信的。

当然,不信归不信,他也不准备就这样看着一群水匪大军在自己面前蹦跶。

不然到时候有人向安抚使大人参上一本,说自己任由水匪大军在自己眼皮底下逍遥快活,他还真不好反驳。

“来人啊!”

“将军大人请吩咐!”

“让茅辰良带着麾下战船,在安全距离上对水匪大营进行攻击。

务必阻止对方在此扎营!”

“是,将军!”

很快,得到命令的茅辰良便带着自己麾下的战船,从靠近南岸十多米的位置,对水匪大营展开了进攻。

随着船上的弩箭远远射进水匪大营,刚刚还一片繁忙的大营瞬间混乱了起来。

本来就对这个大营里水匪大军情况心存疑虑的陈瀚,见到大营里士兵们的反应后,心中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要知道对面这个大营里可是有着近万大军,而他只是派出一支战船,向里面发射了几十发弩箭,就能让大营乱成这种程度。

而且,到现在都没能组织起像样的反击。

更准确来说,他们似乎就没做好反击准备。

陈瀚甚至看到有几个水匪已经开始要冲出营寨,朝着后方逃跑了。

要不是有几个看上去就凶神恶煞,一脸匪气的家伙,拿着武器将这些人驱赶回来的话。

搞不好这处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大营,就直接散掉了。

更重要的是,这些一脸匪气的家伙数量明显很少,而且,主要集中在营寨的几处营门处。

显然,他们才是真正的水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