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化名成“约翰·汤普森”的芝加哥第一分局重案组警探约翰·哈蒙德按照计划来到蒙特洛斯儿童青少年行为健康医院上班，他被分到的班次是“白班”，也就是从上午七点到晚上七点，中午会有一定的午休时间。
一般来说，像这样的“精神病院”都是采用“三班制”的轮班制度，理由也很简单，这样的轮班制度可以大幅缩短安保人员的值班时间，从而使安保人员的精力更集中，更不容易出现纰漏，这种轮班方式也更为灵活，可以应付突发情况，但是缺点也显而易见，那就是需要更多的人手。
而蒙特洛斯现在所面临的其中一个严峻挑战就是“人手不足”，两班制是不得已而为之，至少院方是这么说的：每名安保人员每次轮班工作十二个小时，每周工作四天。
显而易见，这是一项高强度且心理负担极大的工作，一点也不好做。
不过约翰现在是一名潜入医院的“卧底”，他没有资格挑三拣四，他的唯一目的，就是搞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死者艾拉·沃克是如何从这里失踪的，她的尸体又为什么会在十英里开外的爱尔兰红手帮的贮藏点里出现……
约翰在更衣室更换制服的时候，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约翰·汤普森是吧？”
问话的人已经换好了制服，显然他也是在这里工作的安保人员。
“没错。”约翰一边系腰带一边点头回应。
“我叫科马克，今天我们两个一班，在宿舍区巡逻。”科马克一边笑一边说道，“第一天上班，紧张吗？”
系好腰带后，约翰开始检查随身携带的设备有没有问题，一边检查随身携带的对讲机能不能正常工作一边回应道：“宿舍区？五层和六层？”
“六层，五层有别人盯着。”
“哦。”约翰点了点头，将对讲机的背夹夹在腰带上，“有什么我需要注意的吗？”
“需要注意的？”科马克一时间没能理解约翰的话。
“你们这里总得有一两个不好惹的‘刺头’吧？”
科马克咧嘴笑了：“你之前在监狱工作？”
“州立监狱，也在附近的戒毒中心干过。”
“难怪你会问这种问题。”科马克起身，拍了拍约翰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在监狱，你只需要把那几个刺头整明白了，剩下的人都是乌合之众，但是这里不一样，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刺头……”
“这么邪乎？”
“老兄，你真应该好好研究一下再来应聘。”科马克说道，“这地方可不好待……今天是你的初班，你要是能坚持到下班，我请你喝酒。”
XXX
沃尔特·萨瑟兰吃完早餐后开着自己的车来到了第一分局，在分局后面的露天停车场停好车后走进警察局内部。
此时此刻，已经有不少人待在自己的岗位上保卫芝加哥市的和谐安宁了，那些警衔比沃尔特低的警员亦或是警探在见到沃尔特时都会十分恭敬地叫一声“警长”，沃尔特则是用从鼻腔深处挤出来的低音作为回应。
穿越狭长的廊道，沃尔特来到警察局一楼的服务台。
坐在服务台后面，身穿白色警服的值班警长戴恩·阿德勒在看到沃尔特的身影后开口叫住了他：“沃尔特，等一下。”
所谓的值班警长，一般主要负责警局前台的管理工作，他会和其他警员一起接收公众的报案和投诉，会监督警局的日常工作，同时还会管理拘留室和被拘留人员。当然，他们最重要的职责还是为巡逻警员分配巡逻任务。
当然，在一些犯罪率高的地区，分局可能会另设一个巡警指挥官让他来专门领导分局的巡警部门。
沃尔特停下脚步，转身来到台前：“怎么了，戴恩，有我的信？”
“没有信，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那个特别探员，今天一大早就来了。”
“几点？”
“六点多一点儿。”
头发已经完全掉光的戴恩脑袋油光锃亮，从远处看就像是一个大号的卤蛋。他虽然变秃了，但也变强了，至少在这个分局，还没有多少人敢忤逆他的话，他的那双眼睛瞪起人来是真的吓人，尤其是那些刚调来分局的新兵蛋子们，撞见他了都不敢开口说话。
他之所以吓人，一方面是因为他的长相，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工龄很长，很多人对他只有敬畏。
——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四次中枪后都能躲过死神的魔爪重新站起来回到岗位上的。
想想看，汤姆·哈德逊第一次中枪人就没了，连葬礼都过了……
老戴恩什么都见过，据他所说，他就连死神的样子也见过。
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他那双慧眼。
“我得提醒你，沃尔特，根据我的观察，联调局这次专门派了个刺头给你们，这种人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发走的，你这段时间最好小心谨慎些，别让人抓了把柄，重案组不能没有你。”
“我知道。”沃尔特点了点头，“多谢提醒。”
“——还有，尤其是小心背后，沃尔特。”戴恩再次补充道，“你也知道这帮人喜欢干什么，四处挑拨离间，让你的手下和你对着干，别放松警惕。”
“我会注意的。”
“哎！别着急走！我还有件事儿！”戴恩从服务台的后面拿起一个白色的纸盒子，放在沃尔特的面前，“这是我的小孙女昨天给我送的松饼，说是自己做的，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所以也给你带了点儿。”
“这是你孙女给你的，戴恩。”
“那又如何？”
“你就随随便便送人？”
“该死的，沃尔特，别问那么多了，快拿上东西上楼吧，我还得工作呢！”
“好吧，好吧，多谢了，戴恩。”
戴恩摆了摆手，催促沃尔特赶快走人。
沃尔特抱着盒子来到重案组的办公室，环视四周，发现还没有人来上班，也没看到早就已经来了的理查德·卡普兰探员的身影，心想他应该缩进第一审讯室了，于是他径直进了警长办公室，将盒子随手放在桌子上，将随身携带的警用配枪从后腰上卸下，一并放在桌子上。
然后，他打开盒子，先是仔细观察了一番松饼的品相，觉得还算说得过去，于是往嘴里送了一小块儿松饼。
他立刻皱起眉头，将嘴里的那一小块儿松饼吐进了垃圾桶。
“咳咳！咳咳咳！”
——这松饼又甜又苦还带点儿辣味儿，鬼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
沃尔特抓起杯子，几乎是跑进了休息室，给自己倒了杯水。
一杯清水下肚，这才把残留在味蕾上的不快感尽数冲走。
——也难怪戴恩那个抠门抠到家的老混蛋会好心把他孙女送的松饼给我。
沃尔特一边想，一边接水，最后端着满满一杯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他有些粗暴地将纸盒的盖子重新扣上，然后将这个“破坏力十足的化学品”随手放在了另一边的柜子上，然后往转椅上一坐，开始翻看今天的《芝加哥论坛报》。
论坛报的头版头条清晰明了：莫兰市长躲避媒体。
具体内容无须赘述，大概就是说报社派了几个记者去采访戴维·莫兰，结果在门口堵了半天也没见到莫兰的人影，而他们也不准进入市政大楼，完全扑了个空。
这种狗屁新闻要是换做是平时，根本都上不了报纸，就更别说是头条了！
可为什么能在现在登上头条呢？
道理很简单，因为明年春天的市长竞选。
几乎所有芝加哥人都在关注选情，因为市长能够影响到这座城市的方方面面，远远不止“犯罪率”这一个数据，人们最关心的经济问题、就业问题、保险医疗问题、教育问题——所有问题最终的核心都会落在市长身上，可以说，市长的权力是很大的，影响力也是很可怕的。
当然，由于警察局长的任命也是由市长进行的，所以市长选举自然也关乎到他们警察……
对于警察来说，市长是否站在自己这边，直接关系到了下面的街头巡警能不能很好的执行任务。
有些城市的市长不喜欢警察，理由单纯是警察总是会为这座城市带来许多争议，尤其是在这两年闹得愈演愈烈的有色人种的问题上，警方始终站在非常不利的位置上。
再加上现在媒体更乐于见到警察干了坏事，而不是好事，无论警方在哪方面出现了纰漏，就好比说这次的冷藏车事件吧，一听说警方为了急于求成抓错人了，芝加哥市的各大媒体蜂拥而至，将警局围了个水泄不通，纷纷要求警察局长发表意见。
然后第二天全城人都知道警察抓错人了，舆论就像雪球似的越滚越大，一石激起千层浪，警察在平时干的再好，到了这个时候也全都白干，政客也会连带着受到谴责。
政客最在乎的是选票，对于他们来说，正确与否并不重要，政策无关常理，他们会因为舆论的裹挟出台各种政策，利用各种枷锁束缚警察的执法权力，枷锁越多，基层的巡逻警察就越难办，警察越难办，犯罪率就越难抑制，治安就越难有所保障，而治安情况恶化，政客从来不会找自己的原因，只会声称是警察工作不力。
然后又有更多的监督和限制。
这是一个该死的恶性循环，至今还没有人能够解套。
对于一个警察来说，他们能期望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希望新上台的市长不会过多干涉警察的本职工作——不奢求会带来多大的支持，但至少不要带来麻烦。
现任市长戴维·莫兰在支持警察这方面一直做的很好，原因也很简单，他能拿得出手的成绩就是城市治安。
城市财政问题是个深坑，他不可能在四年之内解决，上帝来了也做不到，而没有财政，他也做不到大刀阔斧的改革，也不敢大刀阔斧的改革，也是因此，他在任上所做的“经济复苏计划”收效并不显著，福利改革阻力太大，教育问题又远水解不了近渴，能拿得出手的政绩就只有治安。
治安靠的是谁？
警察。
所以拆警察的台就相当于是拆他自己的台，所以他必须支持警察。
反过来讲，他的竞争对手势必就需要反对警察，因为反对警察就是拆戴维·莫兰的台。
这么解释，是不是就能很好的解释市议员凯伦的行为了？
沃尔特曾经听说过一句名言：这世上的所有事都关乎政治，包括政治本身。
所以即便是他这个分局的小小警长，也要经常看看报纸，了解一下时政。
如果他不这么做，那些会这么做的人就有机会利用他的无知。
——就好比说科伦布斯兄弟。
他们就是两条泥鳅，滑头的很，如果不严加防范，一不小心就会溜走……
和这种人合作，如果不进步，就逃不开被利用的结局。
为此，沃尔特也需要学习……
沃尔特看了几分钟报纸，听到了开门声，于是抬起头，透过办公室的玻璃往外看。
原本以为是诺亚他们来了，结果却发现凯瑟琳从办公室西北侧廊道的门里走了出来。
西北侧的廊道有什么？
有厕所、有窗户、有下行楼梯……
——同时还有审讯室。
这引起了沃尔特的警觉。
也许凯瑟琳是从另一边的楼梯上楼的，这是一种可能性，可是据他所知，凯瑟琳每天都是走正门的。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凯瑟琳去第一审讯室见了特别探员理查德·卡普兰。
想到这里，沃尔特眯起了眼睛，紧紧地盯着穿过办公室来到她办公桌旁的凯瑟琳，心中警钟大作。
他回想起了刚才上楼时，值班警长戴恩·阿德勒的善意提醒。
——小心背后。
沃尔特的背后能是谁呢？
无非是自己的同僚、自己的上级亦或是自己的手下……
凯瑟琳·麦克唐纳也是他的手下。
凯瑟琳也知道重案组的秘密。
而她目前并不完全忠于重案组，不像死去的汤姆，不像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很长时间的约翰，不像识时务的诺亚，也不像……丽贝卡。
这意味着，她有可能会对理查德说一些她不该说的话。
就算她什么也没说，理查德也有可能会把她当成重案组内部最薄弱的一环……
然而沃尔特也不能弃用她，因为重案组实在缺人。
培养一个适用于重案组的人才需要时间，凯瑟琳好不容易才起步……
想到这儿，心烦意乱的沃尔特合上了报纸，将其折起来丢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