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亿万年前,南海也是一如现在的东海气势磅礴。随着日月轮替,斗转星移,现在的南海,更像是一片湖,一片这个天阙大陆上最大的湖。而被南海环绕着的是那座岛,便是一家三口此行的终程——云墟洲。
晨雾未散,云墟洲东城的蟹壳青灯笼已次第亮起。这座建在灵脉裂隙上的螺壳状小城,房舍皆用蛟龙骨做梁,夜光贝为瓦,檐角挂着风干的雷鳗干。
巷子里飘来胡辣汤混着朱砂的味道,瘸腿老道已支起“铁口直断”的幡子,幡布却是用《洛河图》残卷糊成。几个佩木剑的少年围在馄饨摊前,看老板娘用御物术操控十二把薄刃快刀剁馅,肉末飞溅时竟在半空拼出“童叟无欺”四字。
一家三口在海上漂泊了数日,闻到这新鲜的馄饨肉香,赶紧坐下一人点了三大碗来吃着,香辣可口的味道让三人是直呼酣畅,受伤较重的秦横江似乎也恢复了好几分神采。
馄饨摊的斜对面是一间当铺,当铺柜台高逾两丈,戴单镜片的朝奉正拨弄着附在虚空中的算盘珠子,清点着这月来收到的典当物:南海剑修的断臂还在抽搐,指缝夹着半块玉珏;狐妖当掉的媚骨用符纸裹着,渗出桃红色雾气。穿补丁道袍的小童正坐在当铺边上兜售《五年筑基三年飞仙》的玉简,时不时还和另一边的瘸腿老道打个对眼。
“江哥,我去把这几块玉当了,应该也够我们一段时日的花销了。”白露晞从包中摸出几块玉佩,质地皆属上乘。
白露晞把玉佩推上边缘,那玉刚沾雾气便泛起血色经络,竟似活物般在青玉髓里游动。柜台后传来算盘珠炸裂声,戴独目琉璃镜的朝奉衣摆扫过处,锁在玄铁笼里的剑修断臂突然抽搐着结出剑诀,原来这才是价值所在。
“龙鳞金丝扣,南海鲛绡纹。”老朝奉指甲暴长三寸,在玉佩表面刮出星火,“可惜了,离火阵被破过。”他忽然朝玉佩哈气,玉中血丝猛地凝成条小龙,撞得四周符咒簌簌作响。墙角镇压当品的青铜饕餮像睁开眼,口中含着的雷击木剑鞘嗡嗡震颤。
白露晞沙着嗓子道:“老爷子,你看这几块玉能当多少两银子?”
老朝奉嗤笑,袖口甩出七枚铜钱悬在玉佩上方,摆出北斗吞金局。第三枚摇光位的铜钱突然熔成金汁,滴在玉面蚀出“太初十六年敕造”的阴文。“皇家陵墓里起出来的玩意儿?”他屈指弹飞铜钱渣,碎屑在半空燃成幽蓝鬼火,“可邪门的很呐!”
老朝奉猛地扯动梁上垂落的青铜铃,铃舌却是截指骨:“客官这单生意,得加收三成镇邪费......”
话音未落,玉佩突然爆出龙吟,震碎七盏鲛油灯。漫天青焰中,白露晞袖口滑出一张稍显褪色的符篆拍在柜台上,符篆上朱砂印渗出鲜血:“那便用这张天师符篆来抵这三成的镇邪费。”
老朝奉琉璃镜片亮光更显,露出深陷着的眼窝:“不曾想您与青城山玄炁天师还有此渊源......”他突地笑着露出一口大黄牙,在算盘上快速一抹,“三百两银子,我看客官是第一次来到我们云墟洲,建议您先去度牒司办好身份腰牌,便能在这东城自由行动,如果要去其他城,加钱便是。再外赠您一条消息——离城三里外的吞霞峰,有个叫贾一针的药师,能治好您几位身上的伤,按日程算来,今天他会在吞霞峰义诊!”
白露晞收起装满银两的包裹,等在门口的秦久瞥见老朝奉正用那张符篆轻轻擦拭着那几块玉佩。
此时的秦横江已是强撑着身体,先前在东海上,身中一箭的他与清虚道人激战一场,强行裂开长槊祭出九龙吸水和九凤朝阳。又在极度耗费气运的情况下,使出星海结界助带着妻儿脱险。这一趟下来,即便是在沙场上如战神一般的他,也会疲惫不堪。
白露晞看着眼前的浩然巨峰,熟知五湖四海奇闻轶事的她,对这吞霞峰也略有了解:“听先辈们曾提起过这吞霞峰,相传这座山峰每日申时山体会喷发七彩霞光,却在酉时被紫色月瘴所吞噬。霞光中蕴含着精纯灵气,月瘴却又会致人入魔,而在光影交替的瞬息产生的灵气对人修为最有裨益。”
眼下正值晌午,虽处二月,但这南海的日头已高高挂在顶上。那传说中的七彩霞光,也只能依稀看见模糊的淡影。
“娘,山这么高,我们怕是爬到半夜也未必能上去吧?”秦久看了一眼旁边默然不语的秦横江,再想到母亲所说的那能让人入魔的月瘴,不由得担心起来。
“我想我们应该不用爬山了,你们看!”秦横江不愧是行军打仗的好手,一下就瞥见山脚下开了一排的档口,其中一家的门口正挂着一张旗幡,上面写着“义诊”两个大字!
但奇怪的是,旁边的茶摊和点心铺都是宾客满足,唯独这义诊的小铺一个人也没有。
“娘,这人不会是个庸医吧?”秦久的质疑也很正常,他口中的庸医现在正躺在一张竹编长椅上,手上轻轻扇着一把蒲扇,边上的小茶几上摆着茶水和点心。后面一排炉子正小火熬煎着水药,那摇摆的旗幡扇动着把味道传到远处。
还没等白露晞回话,秦横江便突然呕出一口鲜血,这可急坏了秦久二人,不再有任何迟疑,扶着秦横江便朝那义诊的药铺快步而去。
“不要急,这口血是在救他的命!”贾一针人未动,声先至,先前还摇摆不停的旗幡忽地静止不动。
“老先生,求您快救救我爹吧......”话还没有说完,就再一次被贾一针摆手打断:“老夫有三不救:话多的不救,给钱多的不救,长得比老夫俊的不救!”
秦久和白露晞愣在原地,让他俩更没想到的是,贾一针竟真的坐起身来,仔细端详起秦横江的长相起来:“是比我要高壮一些,但论样貌,还是不如我,可救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