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夜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后背的淤青褪成了淡淡的黄。米娅每日天不亮就熬药,草药混着羊奶的腥气在屋里盘旋,晓夜总皱着鼻子抱怨:“姐,这味儿比蝎尾狮的哈喇子还冲!“米娅便拧他耳朵:“再挑三拣四,我把蝎尾狮的哈喇子接来给你泡澡!“
话虽凶,手上的动作却越发轻柔。她发现晓夜总偷偷把药渣倒进羊圈,于是每日盯着他喝完最后一滴,末了往他嘴里塞一颗野莓——那是她翻遍山坳摘的,晓夜酸得龇牙咧嘴,她却笑得前仰后合。
初霜落下的清晨,晓夜终于能下地走动。米娅抱来一摞羊毛毡,说要给他缝件新袍子。“姐,你那针脚能把狼吓跑。“晓夜指着她袖口歪扭的线头打趣,米娅抄起剪刀追着他满院子跑,惊得羊群咩咩直叫。老杰克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火星子在雪地里明明灭灭:“这俩崽子,倒比亲生的还亲。”
晓夜的伤痂褪成浅红时,他揣着自制的骨箭筒穿行在白桦林,靴底碾碎的冰晶发出细碎的响。自那次被蝎尾狮袭击后,他的箭法愈发精准——或许是因祸得福,受伤时米娅强迫他卧床养伤,他便对着毡帐顶的兽皮纹路练习瞄准,竟琢磨出一套用气流判断箭轨的法子。
“嗖——”骨箭擦着红狐耳尖掠过,惊起蓬松的尾毛。那畜生瘸着左前爪逃窜,晓夜却在雪地上发现半片带齿痕的蓝鳞——和蝎尾狮的鳞片一模一样。他蹲下身,指尖触到冻硬的血迹,突然想起那曾闪过的幽蓝光泽。但红狐的呜咽打断了他的思绪,小家伙躲在树后偷瞄,琥珀色眼睛映着他手中的兔肉干。
“算你走运。”晓夜扯下皮囊,将半块肉干扔过去。红狐叼住后却不退远,反而蹭了蹭他磨破的靴帮。暮色漫过林梢时,他抱着瑟瑟发抖的狐狸回到石屋,米娅正对着灶台吹火,火星子溅在她新缝的羊毛裙上。
“又捡野物?”米娅转头时,鼻尖还沾着煤灰,“上回的瘸腿兔子把菜窖啃了个洞!”话虽如此,她还是掀开锅盖,往陶碗里舀了勺热羊奶。晓夜笑着把狐狸塞进她怀里,蓬松的尾巴扫过她冻红的脸颊:“给你做披肩的,比你的旧羊毛毡暖和十倍。”
三日后,狐狸皮在火塘边晾成漂亮的金红色。晓夜躲在柴房里,用兽骨针细细缝合毛边,袖口处特意留了个小口袋——米娅总说找不到放野莓的地方。当他把披肩披在姐姐肩上时,米娅正蹲在羊圈前给病羊喂药,指尖还沾着绿色的草药汁。
“丑死了。”她别过脸,耳尖却红得比狐狸毛还艳,“针脚歪得像羊啃的。”但整个下午,她都舍不得脱下,连去河边打水都披着,任金色毛领在风里晃成小太阳。老杰克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袋锅子敲着门框笑:“当年你娘给我缝鹿皮护腕,也是这副嘴硬样子。”
雪化时,王富贵踩着泥泞的小路找上门。他怀里揣着个蓝布包,手指不停地摩挲包角,往日的粗嗓门竟带了几分讨好:“晓夜啊,叔跟你商量个事……”他掏出一袋银币,在掌心磕得叮当响,“你养母留下的那艘旧飞船,借叔用两天成不?二虎婚期近了,女方家要送些嫁妆去主星中转站,咱村就你家那飞船能穿过陨石带。”
晓夜捏着布袋犹豫。那艘飞船是养母留给他的唯一遗物,螺旋桨叶片还带着当年坠落时的凹痕。但王富贵眼底的血丝让他想起受伤时,这个汉子曾背着他在雪地里狂奔的模样。“叔拿去用吧。”他点点头,银币在掌心泛着冷光,“用完给我留半罐燃料就行。”
当天傍晚,晓夜揣着剩下的银币溜进镇上的杂货店。玻璃罐里的银梳闪着微光,梳齿间嵌着细碎的蓝晶石——和米娅眼睛的颜色一模一样。当他把梳子塞进姐姐掌心时,米娅正在院子里晾草药,指尖还滴着苦艾汁。
“你真愿意给姐姐花钱?”她盯着梳齿上的反光,声音轻得像雪。
“当然愿意。”晓夜挠挠头,后颈还留着被她拧出来的红印,“你上次给我缝短袍,用的是自己的羊毛披肩……”
“好。”米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把银币全倒进自己围裙口袋,嘴角扬起得逞的笑,“帮你存着,省得你乱买没用的——比如给狐狸做窝的金丝绒!”她转身跑向厨房,银梳在辫梢晃出细碎的光,围裙口袋里的银币叮当响成一串。
贺牛日的前三天,整个永宁村飘起烤青稞的香气。老杰克擦亮了压箱底的牛皮靴,米娅把狐狸披肩小心叠好,塞进陪嫁的樟木箱——虽然她总说“谁要给你儿子攒嫁妆”,但箱底早已藏了半打缝着羔羊绒的护腕。
婚礼前夜,王家院子挂满了血色灯笼。米娅蹲在青石槽前洗菜,冻红的手指在凉水里翻动着萝卜。晓夜擦完十二张松木桌,刚想偷拿一块油炸稞饼,就被她用湿抹布拍开手:“去把爹爹的猎枪擦了,别让火药味沾到喜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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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牛日的铜钟敲到第三响时,二虎的未婚妻正被红绸带勒得喘不过气。米娅看着她鬓角滑落的银饰,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河边见过这姑娘——她蹲在芦苇丛里偷偷给受伤的羊羔包扎。
“礼成!”司仪的铜锣刚响,二壮突然挤进喜宴棚,手里攥着张被汗浸湿的羊皮纸。王富贵正往宾客碗里添青稞酒,酒壶嘴还滴着琥珀色的酒液,就被儿子拽到了柴火垛后。
“爸你看这是哥留下的!”二壮的嗓音带着哭腔,羊皮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爸,我去主星了,不想带累赘’……后面还有个地址,说把聘礼钱汇到主星第三区。”
酒壶“当啷”砸在雪地上。王富贵盯着信末那个陌生的坐标,突然眼前一黑,栽进了簇拥的人堆里。
喜宴棚里的喧闹声突然凝固。新娘的父亲举着酒碗,碗沿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蓝粉——那是王家母子偷偷撒在甜酒里的鸢尾粉,说是“主星流行的吉祥色”。此刻他盯着晕倒的王富贵,突然揪住女儿的胳膊:“你竟要嫁进这种人家?连亲爹都能抛下的畜生,能对你好?”
新娘听到父亲的话,先是一愣,随后泪水夺眶而出。她的母亲也在一旁哭骂起来,一边哭一边数落着王家的不是。
新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看着周围混乱的场景,听着众人的指责和谩骂,心中充满了绝望。她想起自己为这场婚礼所做的一切准备,想起自己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幻想,如今都化为泡影。她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无助,身体微微颤抖着。
此时,王家的人也开始乱了阵脚。王富贵的妻子扑在丈夫身上,哭喊着他的名字,希望他能快点醒来。其他亲戚们则在一旁议论纷纷,有的指责二虎的不孝,有的抱怨这场婚礼的晦气。现场一片混乱,桌椅被推倒,食物洒了一地,原本喜庆的氛围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