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语堂:完美丈夫炼成记
- 有你在身边,世界就很好:25位大师的爱与情
- 浅水芳邻编著
- 4054字
- 2024-03-04 16:25:22
古人有“生子当如孙仲谋”之说,意思是:如果生个儿子,那一定要像孙权这般厉害。
我很想补充一个下联:嫁人就嫁林语堂。
这位毕业于哈佛大学、莱比锡大学,曾两次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的著名作家与学者,与不美貌也不文艺的林太太,相伴终身。在鸳鸯蝴蝶满天飞的民国文化界,他婚后零出轨、零绯闻,与太太恩爱有加,怡情悦性。
整整五十七年,林语堂成了廖翠凤的完美丈夫。
其实一开始,林语堂对廖翠凤是拒绝的,因为他心目中有一个理想妻子的形象,那就是《浮生六记》中的芸娘。她兼具艺术修养与生活情趣,与沈三白写诗作文、种花赏月,是文人雅士心目中的文艺女神。
他也差点就娶到了这么一位“芸娘”。
而半个世纪之后,在台北阳明山麓的林家花园,林语堂在金婚纪念日上燃起红烛,深情地称他与廖翠凤是一段“金玉缘”。
从“失芸娘”到“金玉缘”,这中间五十多年,俨然是一部教科书式的幸福婚姻炼成记。
要讲这个故事,我们得从一个青年深夜的哭泣开始。
这个青年就是20岁出头的林语堂。连续几天,他闷闷不乐地回家,茶饭不思,深夜不寐。终于有一天,担心的母亲拎着一盏灯来到他的房间,询问枯坐桌前的他,究竟怎么回事。
林语堂,这个当时念着上海圣约翰大学,连续四次上台领奖轰动全校的高才生,大声痛哭,他失恋了。这位恋人,是他觉得这辈子非娶不可的妙人,她叫陈锦端。
对,锦瑟无端五十弦的“锦端”。人如其名,她清秀俏丽,文雅多姿。两个年轻人相识相知,很快相爱。他们聊艺术、聊理想,一个说要画画,一个说要写作。苏州河边,月下柳梢,爱情太美。
可幻梦破灭得太快,陈锦端来自厦门首富家庭,父亲陈天恩是颇有手腕的大实业家。女儿爱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那怎么行?儿女联姻也是家业经营的一部分啊。
他对女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陈小姐天生性情柔顺,除了放弃,别无他法。
目睹儿子失恋的痛苦,母亲只有叹气。性格火暴的大姐就不一样了,她噼里啪啦对弟弟一阵数落:“笨蛋,你怎么能爱上陈天恩的女儿,你准备拿什么去养她?”
一语惊醒梦中人,林语堂冷静下来了。白富美当然应配金龟婿,可他只是个穷牧师的儿子,如何支撑心上人的梦想和幸福?
什么样的性格,决定什么样的爱情。林语堂出生于一个基督教家庭,在民风淳厚的福建龙溪长大。其性情,从小便浸染了平和自然的底色。他的创作,历来倡导冲淡超脱的心境。他直面人生,但并不加以惨淡笔墨;他热心现实,却是“冷眼看人间”。狂风暴雨和匕首投枪,不是林语堂。
力量和心性还不够强大的两个年轻人,遗憾地结束了这段初恋。
这场棒打鸳鸯的结果,是陈锦端独自远赴美国。陈父出于补偿心理,把朋友廖家的二女儿,介绍给了林家。
剧本到这里,有点上错花轿嫁对郎的走向了。
同为厦门望族,廖家正好比陈家开明一点;同为富家之女,廖翠凤又比陈锦端更有个性和坚持。林语堂青年才俊,廖翠凤早已听闻,芳心暗许。当母亲对亲事提出疑问时,廖翠凤干脆地回答:“穷一点算不了什么,我喜欢他,我相信他也会喜欢我。”
这句话,感动了当时心灰意冷的林语堂。一个因为“穷小子”身份失去爱情的年轻人,急需重拾自尊。廖翠凤的出现,恰到好处。
当然,你会说她是富家女儿,不在乎对方穷。可她嫁过去时,就区区一千元嫁妆而已。两人成婚之后异国求学,经历了相当长的困窘时期。
一个女人的运气,决定于她的出场时间。但出场之后的情节,还是要靠自己的掌控和对方的配合。廖翠凤恰好遇到了,林语堂正好做到了。天时地利人和,廖翠凤为自己赢得了一个国民最佳老公。
金婚时,曾经有记者采访他们美满婚姻的秘诀。两位老人孩子般抢着回答:这秘诀无非两个字,“给”和“受”。
“给”是向外的,多给予对方理解和美好。
“受”是向内的,能忍受生活的龃龉和缺憾。
婚姻是一场探戈,进退俯仰之间,才能不乱脚步;婚姻是一种江湖,细雨巨浪当前,均能从容掌舵。最终,两人优雅谢幕,在璀璨夺目的追光中,胜利抵达人生终点的港湾。
正如林语堂所说,“婚姻是一艘雕刻的船,看你怎样去欣赏它,又怎样去驾驭它”。懂欣赏,会驾驭;多给予,能忍受——领会这其中的真谛,你绝对不会只在婚姻的殿堂里战无不胜。
让我们翻开这本有着“金玉缘”的烫金封面,用整整57年的时间写就的婚姻教科书吧。
首先就是大手笔,烧婚书。
即使心中还有失去陈锦端的遗憾,但林语堂与廖翠凤成婚后,就把结婚证书付之一炬。他对妻子说:“离婚时才用得着的东西,现在我们不需要它了。”他以烧婚书的举动,向廖翠凤,也是向自己,做出了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决心。
有时候,爱没那么风花雪月和唯心主义。其实,它也可以是一种决定,一种习惯。心理学上不是有个著名的吸引力法则么?你决定什么,就实现什么,你相信什么,就抵达什么。
其次,是林语堂最拿手的“幽默”法则,在婚姻中点石成金般的运用。
林语堂有个外号,叫“阿木语堂”。阿木二字,形象地描绘出他天真稚拙的性格。无论治学还是生活,他都以超然轻松著称。中文里的“幽默”一词,即来源于他对humour的创造性音译。
这一招数,让他成为在“夫妻的日常”中战无不胜的高手。
他知道廖翠凤鼻梁生得好看,又挺又直,最喜被人夸奖。所以每次妻子一生气,他就走过去捏捏她的鼻子,太太就笑了。
他知道廖翠凤喜欢井井有条,规规矩矩。所以只要她一盯着自己,他就立刻模仿她的语调说:“堂啊,鼻毛要剪了,衣服要换了,下午要去理发了。”
廖女士听了,就满意地点点头,放他一马且去打理。
林语堂爱丢东西,但他有时也会童心大发,故意把烟斗藏起来,再好整以暇地看着太太翻箱倒柜。
廖翠凤安排他饭后洗碗,可碎碗之声此起彼伏,职务只好被取消。林语堂兴高采烈又去捏她的鼻子,让她产生深深的怀疑。
这样的欢声笑语,兴致盎然,整个家庭氛围都自带烛光晚餐的浪漫光晕,两个人,能不相爱吗?
完美的婚姻,是有两位懂得“驾驭”和“配合”的完美当事人。女儿们回忆,再也没有比父母更不相像的人了。父亲外向随性,母亲内向严谨,性格与爱好完全不搭的两个人,却过得其乐融融,趣味横生。
也许是因为他们懂得如何跳探戈和如何掌舵吧,知道什么时候该后退,什么时候该顺从。生活中,如果不懂得回应对方的情绪,不懂得欣赏对方的好处,不给他一点好果子吃,也绝不忍受对方扔过来的哪怕一个酸果子,那么婚姻路上满地的鸡毛蒜皮,日常琐事,终会一点点消耗彼此,疲惫不堪。
你看林语堂,就找到了“夫人的鼻子”这一按钮。
争个人仰马翻,爱个死去活来,不如点一点对方的鼻子,“一笑泯恩仇”,该干吗干吗。让对方开心,让自己开心,简直就是婚姻中最基本的礼仪和修养。
后来,林语堂以《吾国与吾民》《生活的艺术》《京华烟云》等作品,成为享誉中外的超级畅销书作家。有西方读者说,看完《吾国与吾民》,在街上遇见任何一个中国人,都想对着他鞠躬致意。有一次他们全家乘船度假,一个疯狂女粉丝夸张示爱,竟然跳进河里。
廖翠凤打趣林语堂:“要不要离了黄脸老妻,换个新潮女生呀。”
林语堂说:“离了你,我活不了。”
这句话,不仅是调侃和恭维,也是真心与感激。
年轻时的误打误撞,让他们生活在了一起。没想到的是,原来廖翠凤就是一个妙趣盎然、贤惠宽和的芸娘。她的爱慕、坚持与包容,成就了事业上的林语堂,生活中的好丈夫。
廖翠凤曾与这个“穷小子”一起,在法国打工,去德国求学,陪着他辗转各地,省吃俭用,变卖首饰,打点全家衣食住行,毫无怨言。抗日战争期间,林语堂以笔锋作战,争取国际援助,廖翠凤就担任纽约华侨救济会副会长,积极开展募捐。
他们是伴侣,也是知己。老年时,他们拍了一张“吻照”。夕阳下,他们坐在廊檐,林语堂扭头亲吻廖翠凤的脸颊,两人都笑得眼睛弯弯。最开始,林语堂也许并没有浓烈的爱。他只是以积极的心态,认真投入到与她的生活中。点点滴滴的融洽和朝夕相处的愉悦,爱情自然生发。
林语堂得意地说:“我把一个老式的婚姻,变成了美好的爱情。”
至于陈锦端,这段年轻时错过的爱,他一直放在心底,十分坦然。
廖翠凤当然知道,她更加坦然。
居住上海时,廖翠凤会邀请陈锦端来家里做客,林语堂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连他们的女儿都发现了。廖翠凤却毫不在意地对女儿们说:“你们爸爸呀,年轻时喜欢锦端阿姨。”
这种举重若轻的态度,不仅是大度和自信,也是另一种驾驭的智慧吧。
捕风捉影,不如开门见山,化为寻常;自寻烦恼,不如笑谈往事,退后一步。
她曾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林语堂画画,画中的女子总是锦端的样子;写《八十自述》,说“我热爱我好友的妹妹”;有一次在香港,得知陈锦端在厦门,他还颤颤巍巍地从轮椅上站起来,说:“我要去看她。”
一旁的廖翠凤嗔怪道:“语堂,你疯了,你都走不动了!”
廖翠凤知道,再完美的丈夫,心里也有独自珍藏的角落。他对妻女、对家庭的毕生衷情,才是最宝贵的真实。
林语堂当然也知道,廖翠凤才是他一辈子实实在在的幸福。1969年1月9日,台北林家花园,金婚之夜,红烛闪耀。顽皮幽默的林语堂,给廖翠凤送了枚手镯以示“表彰”,上面刻着一首诗,叫作《老情人》。
从年少夫妻,到暮年情人,他们一路走来,平和喜乐。
林语堂此生,说过很多爱情哲学,比如“婚姻就像穿鞋,日子久了,自然就合脚了”,比如“怎样做个好丈夫?就是太太喜欢的时候,你跟着她喜欢,可是太太生气的时候,你不要跟她生气”。
每句话,都值得记在小本子上。
但他对廖翠凤的这段表白,最是温柔动情,他说:“等到你失败了,而她还鼓励你;你遭诬陷了,而她还相信你,那时她是真正美的。你看她教养督责儿女,看到她的牺牲、温柔、谅解、操持、忍耐,那时,你要称她为Angel,是可以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不知何时,我已深深爱上你。
学会爱:
生子当如孙仲谋,嫁人就嫁林语堂。长得帅,有才华,能赚钱;顾家忠诚,不玩暧昧,不搞绯闻。可林语堂嗜烟,他曾说自己遇到了一个最好的婚姻,是因为太太允许他在床上抽烟。你看,幸福如廖翠凤,也要忍受丈夫二手烟的骚扰。
没有任何一场婚姻是完美无瑕的。你看到的都是他们面向窗口笑吟吟的模样,可转身之后,谁能保证他们没有轻轻叹一口气?关键是,两个人齐心协力,把婚姻当成一场百炼钢化作绕指柔的修炼,让对方愉快,让自己愉快,就可抵达最终的幸福。
林语堂和廖翠凤,以“金玉缘”证明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