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圆满之境（3K）

看着面前生出新绿的废墟，李安脑海中开始闪回一些本不可能存在的记忆。

大火，浓烟，无助的熊吼，以及狰狞的牛哞。

一切记忆的闪回，让李安本就苍白的面色，更加苍白起来。

虽然因为本身北极熊的缘故，这种面色的变化很淡，但路北却依旧能发现不同。

他看着于沉默中走向废墟的李安，张张嘴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这一刻，路北想到了为自己而死的赤甲。

它明白那种失去的感觉，所以，对于这种除了依靠自己根本没有别的办法的牛角尖问题，路北选择了交给李安自己。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尊重一个幻境中的悲惨幻影，但他想这么做，于是就做了。

终于，在路北的注视中，李安走到了废墟之前，缓缓蹲了下来。

沙沙，沙沙。

在两只北极熊的沉默中，挖掘泥土的声音不绝于耳。

终于，两具相拥的枯骨出现在了李安的视线中，也出现在了走到了李安身边的路北的视线中。

看着那至死都互相依偎着的白骨，路北只能沉默。

至于李安……

在路北的视角中，它身上原本就因为青兕的拨弄而燃烧的灵韵，在李安见到父母的枯骨后，开始了剧烈的沸腾。

只是眨眼，沸腾而起的灵韵化作灼热的岩浆一般，覆盖李安全身。

但奇怪的是，虽然灵韵灼热到连周遭的空气都焚烧扭曲，却始终没有伤害到李安一根毛发。

就这样，在颇有些诡异的气氛中，李安抱着两具枯骨，于废墟之外寻了一个靠近河岸的地带，埋葬下去。

哐啷。

岸边柳树被熊掌劈开，于炽热中完成沥青等操作后，以碳化的漆黑笔墨，写下了“李安父母之墓”的字眼。

看着李安将那有些简陋，有些厚重的墓碑插在那小小的坟包之前，路北出声道：

“今后你想怎么办？”

听着像是询问李安，但又何尝不是在询问自己呢？

在赤甲死后的五年，路北一直在麻木的飘荡，若非心中有着还要牵挂，为之奔波的存在，怕是在兽王殿前埋葬赤甲完的那一刻，汹涌的毁灭之力就会彻底吞没它的全部。

之所以还有时间可以留给九劫，便是因为茫然中的路北，心中还有所牵挂。

可眼前的李安……

的的确确的孑然一身了。

听到路北的话，李安一阵沉默后，在身上越发剧烈燃烧的灵韵中，转过身对上路北的视线，忽然笑道：

“谢谢你，北哥。”

说完，李安又转过头，也不知道是看父母的墓碑，还是在看那奔流不息的河水一般，自语道：

“在见到它们之前，我并不知道怎么办，或许，随着它们一起离开是个很好的选择？”

闻言，路北有些沉默，李安赫然是选择了和当时自己差不多的自毁的道路，但是，接下来李安的话语，却让路北暗红色的熊眼微微掀起波澜。

“但是，就在见到它们的那一刻，感知到它们在自身白骨之上留下的念头的那一刻，我就明白，自我毁灭，只是一种逃避。”

说着，李安走到河岸边，熊掌缓缓抬起，掀起一捧涓涓细流的同时，转过身看向路北道：

“为了不逃避，为了它们，也为了震碍城从今往后不再有如我这般的悲剧发生……”

嘭。

水流被李安生生捏的蒸发，以至于在一片白气之中，路北看不清楚李安的神色：

“就让它原本的主人，一同长眠吧。”

轰！

这一刻，李安身上的灵韵沸腾到了极致！

以至于，那灼热燃烧的李安周围，隐隐浮现出一种连情绪都能点燃的灵韵花火！

看着整个熊都被火焰环绕的李安，看着它从兽灵不断跃升，最终跨过兽将的门槛来到兽帝后，达到顶峰，路北沉默片刻后，开口道：

“想好了？”

“想好了。”

“那就做吧。”

“嗯。”

平静的对话之后，李安眨眼间消失在了路北的面前，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团永灼不息的火焰，仿佛李安此刻心中汹涌燃烧的怒火一般，充斥着对世间不公的不甘。

如果不是震碍兽王寻找蕴含灵韵的刺甲，青兕便不会鱼死网破；

青兕如果不鱼死网破，李安的父母也不会为了世间生灵着想而惨死。

但说到底，是这病态的世界，病态的兽灵，对力量病态的渴求而已。

至于震碍兽王，谁也不能保证他是最后一个悲剧的酿造者，但李安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因为，燃烧灵韵的燃料，是李安的生命。

以短暂的一生为柴，以心中的一腔怒火为引，李安用它最后的光华向路北表明了它的心志。

看着李安远去的方向，路北走到那团永灼不息的火焰旁。

它看着它热烈而跃动的模样，忽然有些明白，这第三关的考验，到底是什么了：

“规则的探索需要心力的支撑，但也需要一点点时间阅历的点燃。”

“这就是火焰规则的更上一层吗？”

联系到之前自己共鸣火系规则之下，偶然凝聚的毁灭之境雏形，路北明白，在共鸣火焰规则之后，想要突破到神明境界的必要条件是什么了：

“境。”

一种无法言说，无法记载，只能单凭生灵自己的探索才能化合为一的东西。

它是通向神明的敲门砖。

也是这一刻，路北明白，为什么一切的资料记载，哪怕是阿塞斯的传承中，都没有关于境的记录了。

境本就无法记载，那是一种心神，阅历与规则极致的共鸣调和后，迈向完全掌控的钥匙。

明白了一切之后，路北也知道了，这第三关的考验，他已经通过了。

但是。

它还想看看，这幻境之中的李安，它的生命余辉，将有多么光彩夺目。

呼~

一阵风气掠过，路北已然消失在了原地。

震碍城。

“天怎么亮了？”

“奇怪，不是刚刚黑下来吗？”

“对啊……”

“你们快看城门那里，那好像有什么东西冲了过来！”

在众多兽灵，人类的震惊注视中，李安裹挟着滔天的光火，来到了震碍城的城门之前。

他看着那或是震惊，或是疑惑，或是渴望，又或者是期待地看向自己的眼神，熊掌一招，一团剧烈地爆鸣声在无尽光火的爆炸中，盛大而又绚烂的传播开来：

“震碍兽王！”

下一刻，一道同样气息浑厚的声音从兽王殿中直射而出。

那苍老的浑身橘色毛发都渐渐灰白的面容，让所有第一次见到震碍兽王的兽灵都为之震惊：

“兽王真的出来了？！”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苍老？”

“不是说，进入兽王的力量层次后，寿命就会得到世界的加持吗？”

在众多的议论声里，李安终于明白，为什么已经达到算是兽灵当中，实力顶峰的震碍，过去的十年里如此渴求境界上的再进一步了。

看着震碍苍老的不成样子的形象，李安眼中的了然化作了最后的悲悯：

“曾经带领我们建立震碍城，贤明如君的你，也会囹圄于生死的困境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李安眼中的怜悯，震碍兽王瞬间大怒，它咆哮道：

“这是这个虚假世界的囚牢！我要得到灵韵！我要进入兽帝！”

“只有帝，才能走出这里！才能迎接真实的存在！”

闻言，李安似乎想到了什么，但熊眼却变得越发怜悯：

“我不懂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我只知道，苍老夺走了你曾经的英明，时间滚去了你的智慧，现在的你，只是个不甘死亡的奴隶。”

说完，李安看向周遭的一切，在看到不远处的路北时，微微愣住后，点点头才对着所有的兽灵，人类道：

“黑夜太过漫长，今后，我们奉迎光明！”

话音落下，李安身上的灵韵，生命力，彻底沸腾开来！

近乎是一瞬间，李安的实力层次，就短暂地突破到了兽帝！

在震碍震惊，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李安缓步踏虚，一步一步地走到毫无反抗能力地震碍面前后，伸出熊掌，抚摸上了它的双眼：

“世间太过凄凉，如果再来一次，我不想来。”

说完，李安看了眼路北后，在震碍狰狞的咆哮声中，随其一同湮灭在了无尽的花火之中！

看着那仿佛点燃了整个天空的光焰，看着那褪去夜色的美好明天，路北暗红色的眼睛好似掀起万丈波涛一般，无比汹涌。

他那颗因为挚友死亡而渐渐沉寂的心灵，似乎焕发出了不一样的活力：

“即使这片天地如此对你，也依旧甘之若饴地予以回馈吗？”

这一刻，路北联想到了那些，上个纪元中，为了阻止灵的疯狂行为而灭绝的种族，联想到了那些本可以凭借规则的庇护，勉强存活下来的十位神明，却最终近乎杳无音讯的行为：

“这值得吗？”

轻轻的呢喃在路北的口中响起，继而脑海中闪烁出道道身影。

熊妈，熊弟，熊爸，李安，李煜，李铮，青兕，赤甲，九劫，蓝羽，以及那些为了世界而风险一切的数万，数十万英灵，这所有的身影，逐一闪过路北的脑海，最终，定格在了一道身影之上。

路北看着自己刚刚出生时，因为对世界的畏惧而蜷缩的模样，愣了一瞬后，缓缓笑了起来：

“好像……”

“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