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近在咫尺被水匪焚毁殆尽的货船,薛功茂心如刀绞,时而长叹短嘘,时而握拳愁眉紧锁。
这货船里的宝物,尽是南珠,珊瑚树,玳瑁,翡翠,玉石,蓝宝石,红宝石,猫眼石,乃是专门供给太上皇把玩的,
更有西香女国的贡品,价值连城。
就是把薛家二房所有的银子拿出来,也不够赔的。
梅尚平向秦瑁道谢后,挑开船舱帘子,看到薛功茂如丧妣考,当即熄了和薛家二房联姻的心思。
梅尚平乃是金陵省举人,今科乡试高中第三名,被金陵省体仁院总裁又名学政,甄应嘉收为门生。
前途远大,一个区区商贾之女,岂能配的了他的嫡二子?
传出去,岂不被同僚笑话?
何况,薛功茂办砸了皇差,就算有贾史王薛护着,皇帝打下的板子也轻不了。
薛功茂少不得被免去皇商的身份,去掉户部的挂名职务,还得老老实实把空额赔上。
梅尚平寒门出身,眼皮子浅,一门心思地攀龙附凤。
他此次和薛功茂结伴进京,乃是为了参加明年的大比。
梅尚平衣兜里还有甄应嘉的荐书一封,到了神京,他就会住进荣国府,自有贾政打点好一切。
见都是老亲,他和薛功茂言谈间提到儿女亲事,双方皆是欲说害羞,都有意向,奈何就快敲定的时候,不巧被水匪打断了。
梅尚平本就是看薛家富有钱财的面上,才打算牺牲嫡二子的婚事,和薛功茂结成儿女亲家。
他本有点子犹豫,不忍心端了嫡二子的前途,而今更好,直接不用提了。
说着,梅尚平瞅了眼在柔声在薛功茂身旁安慰的薛宝琴,轻轻摇了摇头,心道:
此女姿色上佳,若是给文儿(梅尚平嫡次子)做个良妾,不,贵妾也可,岂不美哉?
只是,薛功茂定然不会同意!
梅尚平暗道可惜了薛宝琴这副好模样,理了理衣冠,面上挂着儒雅的笑容,迈步上前,道:
“薛兄,不必担心,区区水匪……”
“有我石亨在,什么水匪都只有死路一条!”
梅尚平话还未说完,耳边陡然响起了一声“惊雷”,震的他双耳生疼,抬眸望去,却不知何时,一艘艨艟缓缓向他们靠了过来。
船头扶刀立着一个顶盔戴甲的威武将军,一双虎目紧盯着自己,黝黑的脸庞泛着红色,
嘴角一圈短须尤如钢针一般根根矗立,在冬日初升的太阳照射下,闪着奇异夺目的光泽。
匹夫!
梅尚平心底暗骂一句,向后退了几步,躲在薛功茂的身影中。
君子不立危墙!
且等你这武夫嚣张片刻,到时,等吾金榜题名,登堂入阁,成为大魏阁老后,定向当今陛下参一本,宰了你个匹夫!
哼!
尝闻马上打天下,从未说马上治天下的。
这大魏朝,终究是皇帝和士大夫共天下!
而今,大魏立国百年,早就该把尔等武夫扫进垃圾堆了!
山东都司指挥使同知石亨,薛功茂常年经过运河进京,自然认得这位荣国府的东床快婿。
遇到水匪坏事,他也是第一时间派了小厮进城,向石亨求救。
“石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虽然财货皆毁,皇差办砸,但薛功茂立刻收拾好心情,拱手和石亨打招呼。
区区一个薛功茂,还不值得他石亨亲来,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石亨耐着性子和薛功茂寒暄了几句后,问道:
“薛兄,船上的那位,你可认识?”
锦衣卫的旗帜,很是特别,官场中人一眼就能认出。
石亨得了麾下千户的奏报,才从温暖被窝里爬出来的。
不然,真当一股梁山小小的水匪,就能劳动他一个从三品大员?
薛功茂这时才反应过来,若是没有秦瑁主仆搭救,他这一家子此刻怕是凶多吉少了。
只是,他心忧货船上的财宝,脑中的弦时刻紧绷着,忘记了这茬,真是失礼的很。
薛功茂脸带惭色,摇了摇头,几缕雪白的发丝,迎着凛冽的北风飞舞,显得这个冬天更加的孤寂和无情了。
石亨脸色一变,辖区出了水匪不打紧,但被锦衣卫遇见了,向皇帝参一本,却是要命!
为了前途,为了荣华富贵,为了权势,石亨也顾不得许多了,不就是几两银子嘛,老子还拿的出!
“嘭!”
等船靠近后,石亨直接跳到了秦瑁的官船上,对着船舱拱手道:
“在下山东都司指挥使同知,石亨,敢问……”
石亨?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秦瑁连忙收起玄铁陌刀,拍了拍晴雯的小手,示意她安心,脸上挂着笑容,踏步走出船舱,
一个年过不惑的高大将军,瞬间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料想此人就是石亨了。
秦瑁拱手笑道:
“姑父,恭喜了!”
姑父?
从何说起啊?
自家的亲戚里边,何时出了一个锦衣卫千户?
石亨顿时愣在了当场。
“小侄乃是秦瑁,秋末和荣国府定了亲事……”
秦瑁解释了一句。
但,喜从何来?
“此次奉命南下,乃是为了传旨。”
“陛下知姑父劳苦功高,尽忠朝廷,特诏姑父入京,任京营副将,辅助王帅整编京营……”
一旁的人听了,还没什么动静,但一向趋炎附势的梅尚平却是不淡定了。
这金陵四大家族真是了得,人才辈出,不仅纵横大魏军中和文官集团,现在更是有人进入了天子亲军。
由此可见恩师说的不假,贾家一门二公,皇恩厚重,圣眷正隆。
和薛家的门亲事,硬是要的地,我文儿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