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归宁庄乃是宁国府昔日的练兵之所,左右近百顷水旱良田,皆是宁国府公中所有。
贾敬当家后,就被用来安置这些裁汰的亲兵了。
这些水旱良田,宁国府不仅收不到半分佃租,每年还要搭进去小二千两银子安置他们。
毕竟,这些人俱曾为宁国府立下过汗马功劳,再怎么出钱荣养他们皆不为过。
不过,这些良田和庄中的房舍,月前,贾敬亲手交给了秦瑁,说他是宁国府军中的一杆旗帜。
可是,秦瑁前几日理清楚账目过后,差点气了个半死,原先还以为贾敬是一片好心,送他大片田产呢。
不想是个陷阱,宁家庄的账面干干净净,连粮仓空的都能跑老鼠了。
就只剩一间三进的小院子,还是宁国公建在时修建的,到现在有好几十年了,年久失修。
秦瑁和宁国府管家赖升交接当天,里边的陈设一件不留,全给赖升带人搬空了,只剩下一些破被子和烂衣服。
秦瑁渐渐添置了些家当,才不至于离了宁国府就没有栖身之所。
升官总是令人高兴的,裘世安、刘宗敏分工协作,雇车的、买酒的、买菜的都分配好了,约定地点汇合,一起回宁家庄庆贺。
秦瑁转道就去了沿街的薛家当铺,将那七八块玉石一件不剩,全都当了死期,
折换了近千两银子,又去集市上的成衣铺子,给晴雯买了几身换洗衣裳。
做完了这一切,秦瑁才去约定好的地方,和裘世安几人一道坐上马车赶回宁家庄的三进小院。
一进院子,晴雯小眼冒金星,她和舅舅一家挤在宁荣后街的小破宅子里,
生活了五六年,连个睡觉的床都没有,一向是在堂屋打地铺,将就对付一晚,
到了这儿,晴雯有了个属于自己的小窝,还有干净的衣裳,不愁吃,不愁穿,顿时傻笑出了声。
秦瑁揉了揉晴雯的小脑袋,故作嫌弃地道:
“柴房在那,厨房在这,水井在后院天井,自己烧一锅开水。在左耳房好好泡个澡,身上真是脏死了!”
说完,秦瑁大步地去了前院,晴雯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一反常态地没有反驳,放下包袱就去打水、烧水了。
见秦瑁过来,裘世安、刘宗敏、焦大几个站了起来,停止了说笑,朝他望过来。
秦瑁一摆手,示意他们上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才渐渐放开了些,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将军,依卑职这些年冷眼看来,宁国府算是垮了。”
“他们家这么多丁口,大几千口人,只张着嘴要饭菜,关起门来享受富贵荣光,”
“却是没有一个男丁肯站出来在军中、朝中为官,撑起偌大的国公府门楣。”
“您说咱们该怎么办,往后就跟着王帅混么?”
刘宗敏二十上下的年纪,在秦瑁手下做个总旗官。在这些人中,他年纪居中,一身腱子肉,将衣袍撑得鼓鼓的,
满脸络腮胡子,浓眉宽颌,至今没讨到老婆,时常去城中喝花酒,最爱成熟妇人,常言:会疼人。
他迷瞪地看了眼主位上的秦瑁,说出这些人最关心的话题,事关各人将来的前途,没谁不在意。
裘世安、焦大听了这话,放下手里的酒杯,停了筷子,皆是朝秦瑁这边望了过来,想知道他是怎么看的。
只见,秦瑁脸上不变,手上的动作不停,仍是将那颗花生米夹进嘴里美滋滋地嚼了嚼。
一脸满足地咽下,扫了眼边上的兄弟一眼,眸光落在了身材颇为瘦削的焦大身上,笑道:
“焦大,你是府里的老人,又是跟着太爷出过几次兵的,见多识广,你有什么看法,说出来爷参详参详。”
焦大一介家奴,没想到秦瑁会把这个难题抛给他,黝黑的脸上一滞,旋即摇了摇头,道:
“老奴这辈子跟定二爷了,您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老奴绝不二话!”
秦瑁抿嘴点了点头,眸光在裘世安等人脸上逡巡,语气平静地道:
“你们呢?”
裘世安等人互望一眼,知道该是表忠心,站队的时候了,在座之人没有一个是傻子。
他们的官职皆是秦瑁提拔的,吃的饭是秦瑁赏的,不跟着他混,还能跟着谁?
“卑职等听将军吩咐,但有所命,卑职等必定一往无前,敢不肝脑涂地!”刘宗敏等人神色凛然,跪地道。
秦瑁轻声一笑,放下手中的筷子,一一将他们扶起来。众人重新归坐
心中却是有了一丝异样,望向秦瑁时不像先前那般随意了。
秦瑁扫了一眼焦大几人,看似漫不经心,问道:
“你们是不是听到朝廷整编京营的风声了?”
迎着秦瑁灼灼的眸光,众人有些承受不住。
他们也是听归宁庄的老人说的,具体是谁说的也搞不清楚了。
归宁庄人多口杂的,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早就没法溯源了。
秦瑁心下了然,不用猜也知道,定是孙绍祖在里边捣鬼,所为不过是分裂贾家势力。
此人看似性格豪爽,大大咧咧的,实则生性狡猾之极,一见风向不对,
就想着脱离贾家投靠他人,又怕外人说嘴,就搞了这些把戏出来混淆视听。
秦瑁微微摇了摇头,从盘子里夹起一块猪头肉塞进大嘴里,含混不清地道:
“天塌了,高个顶着,有什么可担心的?”
“真当自己就是个人物,缺尔等不得了?”
“不敢!”
“卑职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裘世安几个心下一凛,苦笑着摇了摇头,自从结伴投到秦瑁麾下,进得亲兵营,
吃得好,穿得好,用的好,还见了不少大人物,每个都对他们客客气气的,
以至于他们一个个鼻孔朝天,把自个当成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如今再回头想想,他们不过是一个副百户、总旗之类的芝麻绿豆小官,没什么了不起的。
是以,刘宗敏几个老脸一红,讪讪地笑了笑。
今日只为秦瑁升官庆贺,众人撂开手不管这些糟心事,且无拘无束高乐一回。
谈谈讲讲归宁庄和军中的趣事,推杯至盏好不快活,不知不觉众人就喝多了,醉倒在地胡乱睡去,将就对付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