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翁昌寿老师是我的同事，高瘦、正直、笃定、贞静，对学生和学问又像一团火。这是神奇的，一个人平日温和静肃，遇到学生的目光和学问的灵光，便燃烧起来了。

我用了近半月阅读昌寿的新作《文化创业：移动互联网时代的文化生产与创新》。这是我多年关注却未得亲近的领域，昌寿为我提供了完整的知识和思考地图。所学所得，分享在兹：

全书由多条纵横线索穿连珠玉，以至琳琅夺目。纵者，回溯互联网诞生50年和中国改革开放40年的历史进路，清理了从文化事业到文化产业再到文化创业的观念变迁和实践转向；横者，从文化驱动、创新驱动、新物种驱动、互联网思维驱动、新兴需求驱动、商业模式驱动、资本驱动、文化技术驱动八个维度切入，展演了网络内容生产的内在机制和路向。

昌寿不是常作惊人语的学者，但他在纵横经纬之间，绵密织出一匹锦绣。这不是为人写序平添出来的客气话。以我的学术研究经验看，诸如文化事业、产业、创业领域的观察，把零散的经验凝结在一处，再用几个学术概念加持经验，已属难为之事。而昌寿一针一线缝下去，事实、道理、华彩绵密交织、自然贴合，全不似相互打了补丁，亦非学术的袍子罩了江湖实践的里子。

这大约与昌寿的北大哲学系出身有关，也与人大新闻学院的养成文化有关，实则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世事迁转急剧，他不保守在原地，也不随波逐流，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地沉潜守望，一针见功夫，一匹见气象。

他也有像火的时候，反映到这本新作，便是书中那些明亮的部分。譬如，他会关注习俗在网络内容生产中的创造性转化，会把目光投向亚文化群体、边缘群体和小镇青年。他建议创业中的互联网平台涵养小镇青年的心智和审美，而不是迎合、放大“在边缘”的庸常和流俗。又如，他记录了创业者在成为大英雄之前的虚弱和不堪，真实真切，精细精微，数笔道尽繁华处的清冷、飞扬中的窒息。再如，他不会不节制地赞叹文化的产业属性，而是转借欧洲文化批判的学术资源，提示政治和资本的介入不要伤及美和灵韵。

我并不是说这是一本毫无瑕疵的著作。文化创业史仍在行进中，我们离它太近了，局部和细节未免障目。同时，实践的学理化之路从来艰辛，有些句子刚一落笔便可能落后了，疏离了，缥缈了。但是，观察、记录、反思始终是学者的本分。善尽本分之后，能得几分便由读者做主了。

胡百精

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执行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