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喧嚣凝在门外,萧晔看着主位上的赵靖,拳头一再握紧。
“萧世子,很抱歉,我收到上令,您和白露军都必须隔离,直到确认所有人身上并无携带寄生卵才可以放行。”赵靖看着他眉头一皱,补充道:“而且世子失踪一年之久,您可能还不了解情况,半年前圣上已经撤了您的职位,按理来说,您不应该再留在军营。”
想到来军帐前遇到的那群人,萧晔神色一暗,“撤职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也知道寄生卵的危害,但我对你们确认士兵体内是否含有寄生卵的方法存疑,会不会有误判或错判的情况,若是有人被寄生,你们又该如何处置他?”
“自然是请勤武司修士为众人检查。世子也是从那出来的,难道对他们也不信任吗?”
萧晔心中微沉,勤武司的确能秉公执法,但里面的人缺乏对普通人的了解和慈悲,以他们直来直往的性格,大概会直接用修士的方法确定并消灭普通人体内的寄生卵,可若真这样做了,又有几个人能撑的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再睁眼,眼里是不会退缩的坚持。
“赵将军,白露军虽不是你的士兵,但同样是我萧朝的子民,并且一直在为百姓出生入死。在你们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前,我不会让任何人动白露军分毫。”
一年过去,定平王及其余党皆被伏诛,只剩一点残兵散将在荒野游窜,因此大部分将领和军队已经回到了别云山驻守。
赵靖原也想请命前往别云山,但赵氏认为那太过危险一直阻挠,加上萧帝迟迟没有回复,他便只好待在夜露城,除了时不时追击定平王余部,就是剿灭因战争而多起来的山匪。
夜露城及周边城镇所产粮草原是够他的士兵吃的,但一下子多了两万白露军,便有些捉襟见肘了。
赵靖为此十分苦恼,在朝廷的粮草还没到来之前,只能缩减兄弟们的口粮。
这也导致了夜露军不太喜欢白露军。
若不是白露军被隔离了,双方不知打了多少场架。
白露军也十分恼火,他们在囚仙之笼每日与怪物作战,缺衣少粮,一直靠着有一天能离开与家人团聚的信念才走到今天,本以为回来了一切就好了,但没想到等待他们的竟是冷嘲热讽和监禁,不仅如此,送过来的粮食也一日比一日少。
一个士兵一口喝完杂粮粥,将碗狠狠摔在桌上。
“妈的,吃又吃不饱,出又出不去,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死在那里!”他抓住一旁的人,“老周,我们一起去问问将军,到底什么时候能离开,怎么样?”
他的动作让老周手不稳,不小心洒了点粥在手上,他呆滞地眨了眨眼,叹了口气,“王哥,你自己去吧,可能是最近没睡好,我有点累。”
气氛低迷,其他人也不太想去,王勇胜没办法只能一个人去找萧晔,然后无功而返。
不过他得知萧晔已经传信给其他人,过不了多久就会摆脱现在的困境,也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另一边,萧楠悟因为灵气枯竭,从囚仙之笼出来后便由赵铭等人护送回了皇城,每日以天材地宝温养,才终于苏醒。
熟悉的房内布置表明她已经回到了朝歌,她慢慢起身,经脉与丹田传来绵绵的刺痛,不过片刻便已大汗淋漓。
趴在床边的侍女醒了,连忙扶着她坐回床上。
“殿下,医师说您使用灵气过度,需要静养,先躺着好好休息吧,您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奴婢。”
“表哥呢,白露军呢?”
侍女摇头,“奴婢不清楚萧世子和白露军的消息。”
萧楠悟眉头微皱,又问:“那舅舅呢,他的身体如何了?”
“圣上龙体仍不见好转。”侍女迟疑一会儿说:“殿下,圣上已经许久没有上朝了,并且不知道二皇子如何惹怒了圣上,如今是五皇子代为监国了。”
萧显?他一个自小不受宠的皇子,如何得舅舅青睐的?
萧楠悟直觉其中有些龃龉,便让侍女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后又让她去请赵铭等人来一趟。
几人还没来,她便收到了聚英大会出现寄生卵的消息。
初初听到聚英大会,她神情恍惚了一瞬,想起曾经与宋悯和徐寇之在雪落峰立下的约定,恍若隔世。
纪危前辈的话犹在耳边,“……再使用一次禁术,你的修为将不得寸进!”
她惨然一笑,自己怕是再也无法与他们去落雪峰喝酒赏月了。
没过一会儿,几人陆续进了公主府。
萧楠悟在侍女的帮助下穿戴整齐,慢慢走到了会客厅。
他们几人同样感受到了朝歌不同寻常的变化,但皇宫戒备森严,外人能探知的消息有限。
倒是赵铎收到了萧晔发来的灵羽,说了白露军的困境。
萧楠悟顿时心急如焚,忍不住咳嗽起来,勉强压制住喉咙的痒意,深呼吸一口气道:“那就麻烦各位先去帮萧世子解决粮草的问题。寄生卵一事,我来解决,另外,我也会想办法为各位恢复官职。”
月上中天,萧楠悟将人送至门口,朱红的大门合上,她立刻吐出一口血,软倒在侍女身上。
“殿下!”
“我没事……”萧楠悟微阖着眼,“你去请黄医师过来一趟。”
第二天清晨,萧楠悟便坐上马车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一路畅通无阻,最后却在天心殿外被人拦下。
“放肆,不过一个阉奴,竟然敢拦毕荣殿下!”侍女眉毛倒竖,上前给了那人一巴掌,她手劲颇大,一巴掌将人打在地上,而后看向另外一人,“你也要拦着吗?”
那人心有畏惧,但想到主子的吩咐,不死心说了一句,“殿下息怒,只是圣上需要静养……”
“你是在说本殿吵?”萧楠悟挑眉,上前一步,侍女立刻将人撞开,轻推开门,等萧楠悟进去后,便将门合上,如一尊门神般挡住两人。
“圣上需要静养,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大吵大闹为好。”
带着苦涩药味的闷热空气扑面而来,萧楠悟看向幔帐后躺着的消瘦身影,心中一颤,脚步不再犹豫,立刻掀开纱帐半跪在床前。
她轻声唤道:“舅舅,舅舅?”
床上的老人呼吸急促了些,但没有睁眼。
萧楠悟握住搭在被子上的手,感受到干瘪的触感,更加心疼得无以复加,为何短短一年的时间,舅舅就已经虚弱至此……
她轻轻搭上老人的脉搏,本想输入一丝灵气,但他的脉象几乎感受不到,如此情况,恐怕灵气于他而言是毒药。
只能用药食温养身体了。
“舅舅,楠悟回来了,您安心休息吧。”
见老人紧皱的眉头放下,萧楠悟将手放回原位,起身查看殿内的陈设。
方才一心想见舅舅,忽略了周围的环境,如今仔细一瞧,便发现殿内灯光昏暗晦涩,空气凝滞,桌上的茶水也凉透了,架子上的陈设积了灰尘,可见宫人们平时是何等怠惰。
同时,也可以看出那个萧显并不像外面流传的那样对舅舅上心。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萧楠悟眼神一暗,推开门,与穿着吉服刚下朝回来的萧显撞面。
“早听闻表妹回来了,正想邀你来府上一聚,听到宫里人说你来看父皇,便往这边过来了。”萧显笑道:“看来我时间算得挺准。”
萧楠悟皮笑肉不笑,“我也正想与表哥聚聚,如今正值初秋,想必花园里秋海棠开得正盛,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叙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