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论婚

那文手里拿着簪子局促不安:“这...这位大人,我不能收...”

“格格别客气。”徐朗笑得温和,“就当是我送给格格的见面礼好了。”

那文这才抬眼仔细打量眼前的男子。

这人看着也就二十出头,剑眉星目,说话斯斯文文的,可站姿笔挺,一点也没有那些公子哥儿的娇气劲儿。

不知怎的,她心口突然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还...还没请教大人尊姓大名?”那文红着脸福了福身子。

“在下朱传武,在哈尔滨关道当差。”徐朗拱手回礼。

“我是那穆图的女儿,那文。”她声音跟蚊子似的,“大人的恩情,我...”

徐朗摆摆手,道:“举手之劳,格格别往心里去。”

这时,旁边的管家赵福咳嗽了一声,提醒道:“格格,时候不早了...”

那文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大街上跟陌生男子说了这么久话,实在不成体统。

那文顿时臊得耳根子都红了,结结巴巴地说:“朱、朱大人,我先回去了。改日...改日让阿玛请您来府上坐坐...”

说完提着裙子就跑了,活像只受惊的兔子。

徐朗站在原地,看着那文慌慌张张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

三天后,达桂将军府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徐朗早早到了,帮着招呼客人。

晌午时分,忽听门外喊:“那王爷到!”

徐朗扭头看向门口,只见一位年近六旬、面容清癯的老者拎着个小礼盒缓步而来,身后跟着盛装打扮的那文。

今天那文穿了身湖蓝旗袍,发间别着那支翡翠簪子,明艳不可方物。

“那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达桂拍着那穆图的肩膀,目光落在那文身上:“哟,文丫头都长这么大了!”

那文规规矩矩行礼:“达桂伯伯好。”

达桂把徐朗叫了过来,说道:“来,给你介绍下。这是我的得力干将朱传武。传武,这是我的老友那王爷和他的千金。”

徐朗拱手笑着说道:“下官朱传武,见过那王爷!见过格格!”

那文偷瞄了徐朗一眼,发现徐朗正对她眨眼,赶紧低下头,耳朵尖又红了。

达桂看在眼里,心中一动,笑道:“那兄,别看传武年轻,他现在可是哈尔滨关道的江防同知,前途不可限量啊!”

那穆图打量了徐朗几眼,赞道:“朱大人果然一表人才。”

酒宴快要结束的时候,那文悄悄从后宅跑出来,让丫鬟把徐朗叫到回廊下。

“朱大人,”她声音细细的,“上回走得急,我那天匆匆离去,一着急忘了把那袋子钱给您留下了...”

“不急。”徐朗笑道,“等格格手头宽裕了再说。”

他看了眼那文头上的簪子,“那簪子...很衬你。”

那文脸一红,低声道:“谢谢。这根簪子是我阿玛和额娘的定情信物,是额娘最心爱之物。阿玛为了寿礼,不得已才...多亏了大人。”

那王爷为了体面,连当年给老婆送的定情信物都能卖掉,徐朗实在难以认同,但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

徐朗言不由衷的恭维了一句:“王爷风骨,令人敬佩。”

提起家事,那文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自打去年小鬼子打进奉天,那王府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原本王府开的“吉顺丝房”专做绸缎皮货生意,跟山东黄县的商帮合伙,几乎包揽了整个辽东的柞蚕丝买卖。可小鬼子的三井商社一来,仗着枪杆子撑腰,硬是把黄县商帮给吓跑了。“吉顺丝房”没了货源,生生被挤兑黄了。

城里就剩下一家“吉顺绸缎庄”,结果掌柜的黑了心肝,卷着货款跑路了。

更糟心的是辽河边上的好地,那王府原本在那儿有几十晌良田,租给闯关东的山东人种。可小鬼子的“开拓团”来了,非要强买强卖,出的价钱连地价的零头都不到。

那王爷死活不肯卖,结果王府接连遭遇了好几次浪人的刺杀。最后实在没辙,只能咬着牙把地贱卖了。

这一来二去的,好好一个王府,愣是被小鬼子折腾得快要揭不开锅了。

徐朗沉吟片刻:“格格可想过做点营生?”

那文苦笑:“我一介女流,能做什么?阿玛也不许我抛头露面。”

徐朗轻声道:“如今西风东渐,哈尔滨就有新式女子学堂,格格若有意...”

正说着,达桂的管家过来找徐朗:“朱大人,老爷喊您过去一趟。说要介绍几位大人与您认识...”

“好的,我这就过去。”徐朗答应一声,转头对那文说道:“抱歉,那文格格,咱们改日再聊。”

那文望着徐朗离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宴席散后,达桂特意留下那王爷和徐朗喝茶。

几杯下肚,达桂突然问:“老那,文丫头多大了?可说人家了?”

那王爷一怔,摇头道:“十八了,如今家里这光景...”

达桂一拍大腿:“我看传武就挺好!年纪轻轻就是五品官,又深得军机大臣徐大人赏识,文丫头嫁给他绝对不亏!”

徐朗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差点喷了出来:你们两个老头聊天,怎么聊到我身上来了?

那王爷也愣住了,徐朗不论长相还是身份,他倒是挺中意的。可又想起闺女才来时跟他说过的话,就是眼前这人帮那文赎回了簪子。那王府的窘境,这个年轻人可是一清二楚。

人家未必愿意娶一个破落王府的格格吧!

徐朗想起那文明媚的笑脸,通过朱传武短暂一生的记忆,他所看到的那文,就像一朵迎春花,无论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她人生的春天。

她不像鲜儿那么韧,也不像秀儿那么倔,更不会和玉书似的追求前卫,但在她身上,有着这几个女人都没有的不拘小节和睿智。

从这一点看,那文确实是个良配。

想到这,徐朗心里一动,便趁势起身道:“王爷若不嫌弃,下官愿上门提亲。”

“这...”那王爷一时语塞,支支吾吾道:“文儿她性子有点倔,我得问问文儿...”

达桂大笑:“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了!”

回家的路上,那王爷瞅着闺女欲言又止:“文儿啊,你觉得那个朱传武如何?”

那文心头一跳,强自镇定:“朱大人...是个好人。”

“仅此而已?”

听出了阿玛的意思,那文顿时成了大红脸,手指头绞着帕子不吭声。

得,闺女这是也相中了啊!

那王爷顿时觉得心里酸溜溜的,养了十八年的小白菜,眼看就要被猪拱了...

那王爷心中郁闷,长叹一声:“罢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