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寒凉,塞外萧瑟,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枯黄,低飞的乌鸦落到废弃的断墙上,仰着脖子吞下不明的腐物。
狂风卷起浓浓尘土,在迷眼的黄沙中,一支不和谐的车队拖着沉重缓慢的步伐走进这片满目疮痍的废城。
为首带队的男人身着裘袄,脚蹬皮靴,腰间挎着弯刀巨弓,半张脸裹着遮沙布,深邃犀利的眉宇折射出杀戮的阴影。他挺拔宽阔的背影与天际齐平,仿佛是这片草原唯一断翅的雄鹰。
车队中央最大最高的马车,八方八正,檐角上挂着彩色飘带和青铜铃铛,纷乱的彩带缠绕住铃铛,将铛心束缚,以至于狂风乱作的路途中听不到一丝清脆的声音。
队伍中所有人都神情严肃低哀,连高大健硕的马都无精打采,好像有无形的蛛网将所有人缠黏在一起,除了麻木地接近命运所指的目的地别无他选。
废城到处可见坍塌的房屋,褪色的屋顶睁着空洞的眼眶仰望黄天厚土,呕出碎瓦坏砖。街道两边的墙壁斑驳灰败且落满淅淅沥沥的白色污迹,始作俑者在枯树枝鼓动黑刃般的翅膀耀武扬威。城墙上的杂草被风干如坟头飘幡,缠缠绕绕又像亡魂的发丝。
空心墙砖发出一声闷哼,上方碎石因马蹄踩踏震动而纷纷滚落,肉眼看不到的地方这座脆弱的城市在近一步土崩瓦解。
男人翻身下马,挥手示意随从退下,他亲自牵起马车辔绳,缓缓往废城深处走去。穿过这座废城,前方就是边境线,到时候就可以看到平地筑起的铁壁铜墙,好像千百年来它比人更久地驻扎在那里。城墙后会有喧嚣的集市、忙碌的百姓、炊烟袅袅升起为日月增辉、寒冷的铁兵器昼夜守护背后的子民……
那里的人穿着轻便简朴的布衣麻衫,或者是绫罗绸缎;披着青羽大敞,或者是雪狐裘;吃米饭馒头,或者是面条馄饨——那是另一个国家,另一个世界。
马车快要穿过废城,背后突起千军万马急蹄声,漫天黄沙被踏平,肆虐狂风被征服,马儿粗壮的喘息和人的喘息重似千斤,将男人的手和男人的背压弯。
他回头,不知何时那群家伙还是跟了过来,这样一支声势浩大的骑兵,竟然悄无声息地跟了一路。他们脸色复杂地看着男人,有不甘也有期待,更多的是孤注一掷地激动。
马蹄声似乎在说,“战!战!战!”
车轮声似乎在说,“留、留、留、”
弓弦声似乎在说,“护。护。护。”
男人闭上眼睛,没有力气表达任何痛苦,他扯开围在脸上的遮沙布,潦草的胡须几乎布满下半张脸,干裂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他嘴角抽搐半天,终于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漫天黑鸦遮天蔽日,无不哀悼雄鹰的坠落。
眼前的铜墙铁壁打开一个缺口,从里面鱼涌出一支欢迎队伍,就在城门口排列开来,吹拉弹唱、锣鼓喧天,风吹来那边的喜庆,刺痛废城前男人的眼睛。
男人无力地放下辔绳,扬起鞭子狠狠抽打马背,伴随马儿一声嘶鸣马车向前方奔驰,很快就融入了欢庆的队伍,与之融为一体。
男人回头,看着背后的队伍,对视上的每一双眼睛都饱含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