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监护仪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有点吵。
蒋美丽已经瘦得脱了形,如一副骷髅般无力的躺靠在床上。
今天她出院回家了,因为医生已经宣布她没几日可活,剩下的日子可以出院回去该干嘛就干嘛了。回到家里的床上,看着熟悉的卧室里的摆设,她觉得要比在医院里那么躺着等死要好多了。
看看床头的谷歌NEST,已经快三点了,儿子要放学回来了。她费力的抬起胳膊整理了一下躺乱的头发,努力坐稳了等着孩子进来看她。不一会儿NEST上就弹出了提示,有人靠近别墅的草坪,然后她就听到了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之后是登登登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她的房门。
蒋美丽努力让自己暂时忘记身体上的痛苦,调整好自己被病痛折磨有些扭曲的表情,微笑着迎接孩子。儿子Aron推门走了进来,看到妈妈靠在床上,就急忙凑到床边。轻轻拉起妈妈满是针眼青紫的手,把自己的脸放上去,让妈妈可以不用力气就摸到他。
“妈妈,你今天感觉怎么样?”看得出来这孩子在很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最爱他的妈妈现在已经被病魔折磨的看起来随时就要撒手而去了,可是他还那么小,他还没准备好失去妈妈。
蒋美丽摸到了儿子带着婴儿肥的肉嘟嘟的脸,好像在这一瞬间就真的感觉不到疼痛了,比医院给打的止痛针都管用。
“妈妈今天感觉好多了,Aron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啊?”
如果蒋美丽没有生病的话,她一般会安排好工作抽出时间,下午三点从家里步行去学校接儿子放学,两人手拉手一起走回家,一路上母子两人会对路边的花花草草的变化交流一下,也会分享今天自己的一天都怎么过的。可是现在她病了,Aron只能跟别的大多数小朋友一样一个人背着书包回家。他觉得回家的路上,那些花花草草好像都不再美丽了。他好想妈妈能重新拉着他的手,一边跟他说笑着回家。
Aron稍微低下头,不让妈妈看到他快要忍不住的眼泪,回答妈妈的话。
“妈妈你知道吗,今天我们学校有一个数学小考,然后我周围的同学都是70多分。”
“哦,是嘛,那儿子得了多少分呀?”
“妈妈,你猜?”
“我猜肯定是不及格吧?”蒋美丽逗弄孩子。
“妈妈,我怎么可能不及格呢,我得了一百分!”Aron有点不满意妈妈的答案,抬起小脑袋跟妈妈控诉起来。
“哇,Aron好棒啊!妈妈就知道Aron很厉害。”
“妈妈,今天我们的数学老师没来,是个代课老师,那个老师让同学们重新做了错题然后交上来,我没交,她就叫我过去,问我为什么不交改好的卷子。我告诉她我是满分,她还不相信,让我把卷子拿给她看了。”Aron继续跟妈妈分享今天发生过得事。
“那你不高兴吗?”
“也没有不高兴,就觉得这个老师有点莫名其妙。”Aron小声嘟囔着。
他们住在在整个湾区学区顶尖的私校,学校里的竞争很激烈,并不像国内讲的美国孩子都不用学习就可以读好的大学。Aron估计在学校里虽然是佼佼者,但是因为当地还是白人居多,他在无形中总是觉得有点被排挤或者不被平等对待的感觉。
蒋美丽和她老公陈士湄是在国内顶尖大学的计算机工程系毕业以后留学到美国,然后双双就职到了美国最好的IT企业当上了高管。两人因为在国内时就是同一所大学,到了美国很容易就有了联系,然后在读博士期间结了婚。
婚后两人生活和美,工作顺利,早早置下了不少产业,接连生下了两个健康的孩子。因为工资加奖金丰厚,不到十年两人的资产已经有差不多6-7百万美元。本来以为生活就会这样平平顺顺继续下去,谁知道一个疫情开始以后他们家就开始出现了各种问题。
疫情开始以后学校都换成了直播课,刚进中学的女儿Emile很不喜欢这种授课方式,加上不能见到学校里的朋友,她的身上开始出现各种症状,她焦虑和抑郁了。后来状况一直都没有变好,虽然看了不少医生,但是一年后已经发展到了需要住院的地步。这一年下来,蒋美丽因为Emile的病,除了工作时间就是在往返医院,跟医生咨询或者带女儿去接受心理治疗中度过的。虽然她也想努力平衡,但是她老公陈士湄总是以工作繁忙的理由,把所有的家里一地鸡毛全都掸到了蒋美丽身上。
蒋美丽每日奔波,日渐消瘦,晚上还要给白天不能陪伴的儿子一些关心和照顾,不然孩子会失落会觉得被忽视。当然每天晚上还要跟时不时情绪失控的女儿斗智斗勇。就这样一年半熬下来,她终于有一天在办公室里晕倒了,被送去医院以后诊断为子宫癌。她马上被安排做了手术,但是手术后三天她就出院了。因为她还得回家继续照顾生了病的女儿,她不放心这个孩子跟不怎么顾家的老公在家里。她生怕自己没看着她这么几天,她就又回去干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出来。
蒋美丽出院以后公司里照顾她,让她在家里办公。她每日还是跟以前一样为了女儿奔波,还要每天照顾好全家的日常。虽然每个星期会有宝洁公司来他们家打扫卫生,但是家里人的吃食,她从来不假手他人。全家人的嘴都被她养刁了,他们已经很难在周边能找到让他们的舌头满意的餐厅了。
本来以为就这样继续,Emile过了青春期病情就能有所好转,谁知道半年后蒋美丽再一次晕倒了。这次因为是癌症转移,她病的比上次要重很多,也没能三天就从医院里出来。就这样病了3个月,她就要面临最后了。
她有很多不舍,她觉得孩子还小,她应该再陪她们几年的。她觉得老公很忙,还不会照顾孩子,她要是走了以后俩孩子怎么办,他们三个吃什么。躺在医院里的床上,每天她想的是这些。可是她不得不准备后事了。
自从得知她的癌症转移,她的父母就从国内赶过来照顾她。因为她老公陈士湄总是出差,所以家里得有人照顾两个孩子。她也想安排好父母的养老问题,两人是工厂里的退休工人,现在的退休金勉强够两个老人的日常花销,但是要是两人里一个人生病了就不够花了。她想趁此机会讲两位老人留在美国,给他们办上绿卡,等她走了,两位老人在家里也可以帮忙照顾一下外孙女和外孙。
她本想给给老人留一些钱,可是陈士湄说有资产就不能申请美国的各种福利,所以还是让两位老人赤贫的好。她想想也是,就找了个律师设立了一个家庭基金,将她们公司发给她的特大疾病补偿200万美元和她的生命保险已经提前赔付给她的200万美元存了进去,以后这个基金就可以给两个孩子每个月定额发放生活费。等他们大学毕业了,基金就会把剩下的钱一分为二分给他们。至于她和她老公这些年一起奋斗积累的资产,就算她死了,她老公还在,她相信他会照顾好两个孩子和老人。
安排好这些,蒋美丽已经就是在数着日子过了。最近几天女儿Emile几乎天天不着家,总是跟镇上的一些比她大上几岁的孩子们混在一起。但是蒋美丽已经没有精力去顾Emile了,她自己已经到了下不了床的地步。唯一的安慰就是Aron了,这个贴心小棉袄每天早上上学前和放学后都会陪着她。
今天她觉得她好像比往常都精神一些,跟Aron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才疲惫的让Aron帮她放下来床躺下去。
没有过多久,监护仪上的滴,滴声越来越急促,然后心跳波动最终变成了一条直线。
Aron本来在一边写作业,听到声音扭过头看了一下监护仪,尖叫着扑到了床前,一边用力摇晃一边哭喊着:
“妈妈,你快醒过来,你别吓我,妈妈,妈妈。。。求求你,妈妈!”
这个声音惊动了家里的两位老人,两位老人跌跌撞撞跑过来推开门,看到女儿已经合上了眼睛离开了人世的样子。两位老人瞬间泪流满面,蹒跚着挪过去,搂着Aron安慰她,然后给女婿打了电话。
陈士湄听说蒋美丽死了,紧缩的眉心稍微松开了那么一点。他回答他们会尽快赶回家。
Aron记得爸爸说过,妈妈要是去世了,他要打电话给911,因为两位老人不会讲英文。
“Hi, my mom just past away, my address is xxxx xxxx sreet.”
“Sweet heart, don't cry, we will be there.“
不一会儿警察和救护车就来了,虽然人走了,但是他们还是要走个过场的,警察会询问,然后也会看病例,救护人员查看死者情况,最后就拿来裹尸袋把蒋美丽套起来用担架抬走了。他们会把蒋美丽送到陈士湄已经订好的殡仪馆火葬。
陈士湄这会儿正在一家5星级酒店套房里接的警察电话,他说他会马上去警局配合填写资料。
等他挂了电话,旁边一个长得还挺甜美的20多岁的女孩就贴了上来。缠着他的胳膊问:
“你老婆终于死啦?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接我回家啊,我肚子里的宝宝可不喜欢住在酒店里呢。”
“你再等几天,我得先把她的尸体处理了,然后家里的两个老人也得处理一下。”
蒋美丽飘在空中看到了哭得差点晕厥的Aron,心疼地无以复加,看着两位快70岁的老人捂着胸口勉强站立着看着救护车拉走自己,觉得愧疚无比。她很想安慰他们,但是她触碰不到他们。急得转了几圈以后,她不得不放弃。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种阿飘的状态能维持多久,她想去看看不省心的女儿,也想去跟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的老公到个别。
她刚这么想,就已经晃出了别墅出现在了一个派对上,在家里动不动就抑郁加焦虑的女儿Emile,现在正在跟狐朋狗友们狂欢,脸上是烟熏妆,身上穿的衣服勉强蔽体。她以前很不喜欢女儿这种形象,也不喜欢她去参加这些乱七八糟的派对,但是现在她就要消失了,她不想在最后还要跟女儿争吵,她只想平静的跟她道别。这时候女儿接到了外婆给她打的电话,她听到了妈妈已经去世的消息。Emile抓起自己的包,走出了派对场所,站在外边发呆。蒋美丽想跟她说以后要听话,别再闹了,可是她听不到。她想最后抱一抱她,可是也碰不到她。蒋美丽心痛的看着她,这回再也没有人替你收拾烂摊子了,宝贝,你快醒醒,不要再自暴自弃,你可以好起来,你要相信自己,她自己说了很多话。直到Emile又返回了派对,开始更加纵情狂欢。蒋美丽失落的想,那我就去士湄那里到个别吧。
又一晃,她被晃到了酒店房间。
她看到了什么?
她以为在出差的老公,现在跟一个看起来有7-8个月身孕的人在床上,两人亲密极了。
蒋美丽颤抖着听完了他们的结婚计划,听到了她老公陈士湄说简单办完了丧事,就会把Emile送去精神病院关着,儿子Aron会送去寄宿学校,两位老人他会送回国,以后那座让蒋美丽奋斗了10年才有能力买下的4百万美元的房子就是他们的小家。
蒋美丽简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
这一对狗男女,简直天理难容!
我可怜的孩子们,我年迈的父母,老天啊,上帝啊,求你帮我灭了这一对吧!
老天爷啊,如果你肯再给我一次机会重活,我一定擦亮了眼睛,一定会好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