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师父的话,温权的心中其实是有些惊疑不定的。
随着年龄和见识的增长,他何尝没有发现九流门理念和实践上的重要矛盾。
整个九流门上下,虽然许天梁、尹乘风、霍冲山等人各自掌管不同的部门,加上九流门很少在一个地方落脚太长的时间,四处漂泊,所以门里的管束其实是相当松散的。
但厉嘉元作为掌门,在门里的分量却是丝毫不减,说一不二,掌控力强,加上他脾气又比较倔,在金盆洗手成功上岸名门正派这件事上,又有着很深的执念,导致门人这两年做事束手束脚的,盗墓这种缺德事,已经是他所能默许的极限了。
只是温权没想到,许天梁居然会大大方方地对他说出来,甚至希望他离开九流门。
倒不是温权舍不得九流门,尤其是从黑熊谷回来之后,他意识到自己一直所处的世界,在异人界完全是不入流的存在,对于他这种把实力看得很重的人来说,许天梁的话其实是正对了温权的想法。
只是现如今这种情况,抛下九流门自己走,这么做好么?
如果门人都这么想,到最后厉老头岂不是成了光杆司令?
这话温权没敢问出来。
许天梁像是看穿了温权的心思一样,他拿起书怅然道:“有些话我不好说太明白,你自个儿琢磨吧。”
“但是有一点我得叮嘱你一下,你知道掌门什么脾气,这个事儿,别想着劝他。”
“……是。”
温权长出了一口气,这时候,火车包厢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谁?”
温权朝外边喊了一声,对方说了个不认识的名字。
“打开。”许天梁点头示意,温权打开包厢门,一个身材矮短,皮肤黢黑的中年人咧起一口大白牙,操着一口方言惊讶地说道:
“不是老周啊!老周不在这儿?”
“你找错人了。”温权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关上包厢门。
“师父,好像是‘踩大轮’的。”
“踩大轮”是黑话,就是指在火车上行窃的扒手。
他们通常是团伙作案,这种套路温权见多了,长途火车上鱼龙混杂,这伙人是在物色肥羊呢,等天黑歇息了,就有专门的“宰猪客”过来,趁旅客夜里睡着了,便过来溜走财物。
“不管他们。”许天梁继续躺床上看书,毫无身为师傅的气派。
这节车厢有一半都是九流门中的异人,这群扒手还真是找了个好目标啊。
……
火车还有三个小时到济南。
夜里,温权盘坐在床铺上练炁,便听到包厢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眼睛向下一瞥,就看到一股薄烟从门缝底下升腾上来……好么,还真找上门来了。
这是迷药,而且是迷药里面的低档货,味道有些呛人,温权鞋也没穿下去一把就推开了包厢门,门口果然蹲着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不是白天那个挑肥羊的。
这人一见事情败露,再看温权也就是个半大小子,随即眼中凶光一闪,一把在黑暗中闪着寒光的匕首就朝温权怀里刺来!
温权眼睛都不眨一脚便踹在那人肩膀上,这一脚下去,普通人根本没有抗衡的能力,只觉得肩膀麻木,全身都要散架了一般。
砰的一声响惊醒了九流门几个人,温权逮住那个扒手,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缘由。
霍冲杀也醒了,他这人脾气大,被扰了清梦,说着就要过来一巴掌劈死这小毛贼。
扒手知道这回碰上了硬茬子,哆哆嗦嗦的一个劲求饶。
“大爷!大爷们,小的是有眼不识泰山……”
“吵吵尼玛吵吵!”霍冲杀一巴掌甩在小贼脸上,打的对哦放晕头转向,然后打开车窗就要把他丢出去。
“别!别别别各位大爷,我赔钱!我有钱,放我一马吧!”
霍冲山瞪了他一眼,从他怀里一摸索,还真被他摸出几张大额银票和一块看上去很精美的怀表来。
“这就是你说的有钱?”霍冲山沉声问道。
“是啊大爷,才从一个老爷那里顺来的,可值钱了!求求您饶我一条狗命!”
“哼!”霍冲山冷哼一声,提着扒手就把他从车窗扔了出去,火车车速不快,那人大概还能留一命。
随后他看着手里的银票和怀表笑眯眯地说道:“这小毛贼还挺有钱的,小二爷,分你一半!”
随后便将几张银票丢给温权,自己揣着那块怀表回包厢了。
一个小插曲,事情过后,九流门众人也没太在意。
第二天到了济南,据他们现在所知,黄芳和另一个全性妖人正在泰安的东平县,距离济南还有一百多里路,众人稍做歇息,中午在山郊找到一家小客栈,准备进去吃些热菜。
“掌柜的,好菜好酒端上来!”
霍冲山吆喝一声,大马金刀地坐进客栈。
这小客栈地方偏僻,平日里少有客人,见一下子来了十多人,一群人还带着一股江湖匪气,客栈掌柜心下慌张,这要是伙强人就麻烦了。
但也不敢怠慢,火急火燎地就要跑到后厨开始吩咐。
“慢着,掌柜的!”厉嘉元看出掌柜的心中顾虑,随手甩出几枚银元,“菜上快些,酒要趵突泉的。”
“好嘞好嘞!”掌柜的看这老人出手阔气,顿时松了口气,到后厨忙活去了。
“冲山啊,你嗓门小些。”厉嘉元抱怨了一句,吩咐众人找位子坐下。
客栈里除了他们还有两位客户,一个青年一个少年,白衣白裤,箍着道簪,气度不凡,看样子是两位小道爷。
温权一进门便看到这两人,他心头猛地一跳,死死盯住那个一头白发,容貌俊美的青年道士。
那青年道士察觉到目光,朝着温权看了一眼,随后温和一笑,那熟悉的样貌,一下子令温权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十年前,温权曾经见过这个人!
“怎么了?”许天梁看温权迟迟没有入座,问询了一句。
“没什么。”温权表情一变,随意回了一句便坐下。
可是他心中却是如惊涛骇浪一般久久不能平息。
这世道,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之前黑熊谷的王五,得了那内丹功是越练越年轻,虎叔之前就说过,他前些年看见的王五和如今的王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这青年道士也是一样,十年前温权见他是什么样,他现在居然还是什么样,一点变化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