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心和跟着艾小清走进姻缘殿,只见大殿内部亮如白昼,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似乎就挂在屋顶的正上方,而屋顶就像一块透明的华盖。宽敞的大厅里,坐着周心和在枫树下遇见的那位老先生,他正在查阅一本硕大无比的“姻缘簿”,而旁边站着一个头上挽着发髻、身穿蓝色道袍的年轻道姑,正在跟他说着什么。
见到艾、周两人,老先生立即迎了上来:“小兄弟,你终于来了!”
周心和睁大了眼睛:“您就是月下老人?”
老先生抚掌大笑:“哈哈,其实我叫柴道煌,是负责人间姻缘的天庭小吏。几年前,我在宋城喝了点小酒,结果一时兴起,就跟一个叫韦固的书生,在月下吹牛,透露了他的今世姻缘,事后我回想起来,顿觉不妥,于是就专门去找他,清除了他的仙缘记忆,但是没有想到,这家伙竟然提前告诉了别人。没多久,就有人把他的经历写成一篇文章《定婚店》,在人间广为流传,所谓的‘千里姻缘一线牵’,人们叫我月下老人,都是从这里来的。嗨!就因为这件事泄露了天机,天庭差点儿给我记了一个大过,还是太上老君极力为我辩护,最后才免于处罚。”
“原来如此!”周心和恍然大悟,“那篇文章,我记得是唐朝人写的,距今也有一千多年了吧?”
柴道煌点头笑道:“没错!天上的一天,就是人间的一年。”
周心和显露出一丝忧虑:“那我在这里一小会儿,人间岂不是已经过了好几天?”
柴道煌摆手说道:“不会的!这里不是天庭,只是一个云间办事处。这里的时间,与人间完全同步。”
“哦!”周心和顿了顿,提出了心底的疑问,“不知您老让我上来,到底有何安排?”
“简而言之,就是天庭扩编、人员更迭,需要招录合适的人才。我见你心地善良,已经连续轮回了九世人道,恰逢今世姻缘严重受阻,所以才现身点化你,助你修道成仙。当然,也许你会更加眷恋红尘俗世,因而放弃清苦的修行之路,最终结果如何,取决于你自己的选择。”柴道煌捻着自己的胡须,转向一旁的年轻道姑,“继真,你催一下道临大师兄吧,现在就差他了。”
年轻道姑名叫李继真,戴着一副黑色细边框眼镜,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脸上有一对浓密的八字眉。听到柴道煌的吩咐,她立即双腿盘坐在地,双手捏了一个指诀,口中念念有词。没多久,她站起身来,向柴道煌汇报道:“大师兄说,泰丽酒吧又有异人演出,20号VIP陈潜也在现场,他现在没有办法,需要我们支援!”
柴道煌无奈地笑道:“道临这家伙!又虚报了几对男女的婚姻,还包括小周在内!他肯定知道我要骂他,所以主动下去盯梢,从而躲过我们的迎新会议。也罢,会议下次再开吧!继真,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顿了一下,柴道煌转向艾小清:“你就留在这里,可以借用天巡镜,给小周讲一下我们的具体情况。”
艾小清恭敬地点了一下头:“好的,仙师。”
李继真转过身来,对周心和笑道:“小兄弟,欢迎加入云间联姻小队!”说完,她就跟着柴道煌走了出去,大厅里只剩下艾、周两人。
周心和一头雾水:“云间联姻小队?”
艾小清松了一口气,懒洋洋地解释道:“就是协助月老仙师,管理人间姻缘的小团队,办公室呢就设在这里,云间办事处。其实说到底,就是我们几个人吧!大师兄宋道临是队长,道姑李继真是我师姐,我们都是月老仙师的弟子,按照他的旨意开展工作。不过,他老人家常驻天庭,最近才经常下来指导工作。”
周心和惊奇地问道:“如此说来,你们几个也是神仙喽?”
艾小清的脸色,顿时变得黯然无光:“不,只有宋道临是在天庭登记过的月老门徒,李继真和我,是后来才加入月老团队的。”
周心和笑了起来:“我明白了!他是有编制的,你们只是临时工?”
“我呸!天庭能跟人间一样吗?”艾小清瞪了他一眼,似乎有点生气,“懒得跟你说了,我打开天巡镜,你自己进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说完,她转身走向姻缘殿的另一个空间,周心和愣了一下,急忙跟了过去。这是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空间,地面中央嵌着一个光亮的小地球,正在缓慢地转动,而在幽暗的穹顶上,可以看到浩瀚无边的宇宙星河。
艾小清招了招手,让周心和站在中央位置:“你想知道什么,站在这里就能看到答案。”说完,她快步走了出去,并且念了一句听不清的口诀。
周心和站在那里,头脑中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定婚店》里的内容,月老仙师为人间男女联姻的时候,只要用一根红绳拴住两人的脚,就大功告成了!难道人间的所有姻缘,都是既定的宿命安排吗?
想到这里,他忽然感觉到自己飘了起来,瞬间冲出穹顶,来到了一个辉宏的天宫会场。然而,参加会议的众多天仙们,并没有察觉他的到来。只见会场周围仙云飘飘,在讲坛的正上方,凝聚着一朵长条状的白云,上面映着“促进人间姻缘专题会议”几个大字。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太上老君等天庭上仙,庄严地坐在讲坛中央,而月老仙师立在讲坛一侧,正在给众仙作报告。
“亘古以来,人间男女的姻缘,顺应阴阳合生万物之道。大多数男女秉持善念,因而累世为人,在人道连续轮回,姻缘亦可随之延续,故而三世夫妻比比皆是。这类姻缘乃是前世注定,无需我等关照,或由媒婆从中周旋,或是男女一见钟情,纵有千难万阻,终将结为夫妻。人间传言,‘千里姻缘一线牵,红绳系足剪不断’,那不过是贫道酒后的夸口之辞。但是,仍有十之二三的男女,前世伴侣或修行得道,或转入阿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致使今世姻缘受阻,伴侣有待重新分配,这就需要我等重点关照,必要时从中干预,促进人间的繁衍生息。”
原来如此!周心和恍然大悟,看来自己就是一个需要重点关照的姻缘困难户了。那么,月老仙师贵为天仙,为何要亲自下凡,组建一个云间联姻小队呢?
想到这里,眼前的天宫会场蓦然消失,周心和瞬间来到了凌霄宝殿。只见玉皇大帝端坐在龙椅上,众天仙分别站在两边,太上老君正在殿前启奏要事。
“最近,人间的繁衍生息,遇到了无解难题。这个问题关乎人间的兴衰存亡,务必要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原因不一而足,但它显然与人间的结婚率下降、离婚率上升有着直接的关系。老夫认为,合婚联姻天尊柴道煌负责的人间姻缘事务,需要进一步加强,而且很有必要扩充编制,招收更多人间修行者做学徒,方能逐渐改变结婚率下降、离婚率上升的不良趋势。”
站在一旁的天庭吏部尚书姜子牙有所触动,他翻阅了一下手中的卷宗,然后站了出来:“启禀玉帝!柴道煌已经收了一个弟子,名叫宋道临。”
玉皇大帝微微一笑:“老君言之有理,姜尚书明察秋毫,却不知柴天尊你意下如何?”
柴道煌跨前一步,向着玉帝作了一揖:“亘古以来,人间男女的姻缘,皆由媒婆相助而得以牵连,可谓简单高效!贫道只需暗中授意媒婆,即可理顺人间姻缘。后来,人间兴起西学东渐之风,大肆鼓吹自由恋爱,婚姻大事以自己做主为荣,以父母包办为耻,导致天下媒婆纷纷失业,人间姻缘常常受阻。如今,人间物欲横流、拜金主义盛行,门当户对的观念深入人心,一对青年男女,从恋爱到成婚,干扰因素多如牛毛,功亏一篑的现象屡见不鲜。贫道年事已高、精力不济,特呈报姜尚书批准,招收了一个人间学徒,助我打理人间姻缘事务。尽管如此,依然没有显著提升人间的结婚率,只因乡村人口正在向城市聚拢,男女搭配出现层级错位,剩男剩女的数量也随之与日俱增。贫道听闻,十年一遇的天庭换届大考即将到来,需要补充不少优秀人才,贫道也确实有意多收几个弟子,在实际工作中加以磨练,为换届大考提前培养一些备选人才,岂非一桩两全其美的好事?”
玉皇大帝颔首笑道:“柴天尊所言甚是,不过换届大考乃是天庭盛事,如何招考和录用新人,我们仍在慎重地商讨论定,因此众天尊多收学徒一事,亦需从长计议才好。”
“事关重大,不必操之过急。”柴道煌点了一下头,沉下脸来继续说道,“还有一件怪事不得不提,尽管真相尚未大白,但是很明显,我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敌手。近来,贫道因为业务繁忙而经常下凡,逐渐发现人间潜藏着一股异常强大的暗黑力量,完全站在我们的对立面,他们不断侵蚀‘传宗接代’这一常规婚姻模式,故意牵连错误而荒唐的姻缘,暗中破坏即将成婚的男女关系,公然引导结发夫妻反目成仇,以致于许多人间男女,无法正常地繁衍生息!贫道恳求玉帝尽快安排,为我等提供更多支援,否则合婚联姻这个差事,贫道怕是干不下去了!”
玉皇大帝一脸惊愕:“什么?人间竟然会有这样的黑恶势力?”
闭目沉思的太上老君,突然抬起头来:“想必是那些魔头又出来活动了!”
玉皇大帝一脸疑惑:“老君一向未卜先知,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太上老君郑重其事地说:“老夫也说不清楚,只是一个猜测而已。不过老夫有个提议,马上召开一个人间姻缘专题会议,让天庭所有仙员都来参加,好好研究布置一下,如何对抗黑恶势力,理顺人间的姻缘关系。”
周心和心头一惊,自己与冯新竹功亏一篑的婚恋,到底是被人暗中破坏的一段姻缘,还是被人牵连了错误的姻缘呢?
一瞬间,众天仙与凌霄宝殿都消失了,周心和又回到了姻缘殿的大厅里,只见柴道煌、李继真与艾小清都坐在这里,旁边还有一个面孔白净、眉心有痣的男人,就是他拿走了周心和遗弃的婚纱照相册。他们都没有察觉到周心和的存在,正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33号VIP周心和,前世姻缘无法延续,需要重新安排,你们为他找了一个外企女职员冯新竹,对吧?”柴道煌一边翻阅姻缘簿,一边简述周心和的基本情况。
李继真笑道:“这是大师兄安排的姻缘,尚不知结果如何。他们是通过相亲网站认识的,约见了一两次,因为谈及历史争议时话不投机,随后就断了联系。时隔数月之后,冯新竹被我们暗中激将,又一次约会了周心和。没过多久,在参加一次好友聚会时,冯新竹突然心血来潮,竟然带上了周心和,在异性面前一向很怂的他,从此找到了自信,就这样,两个人确立了恋爱关系。”
柴道煌转向那个眉心有痣的男人:“道临,你觉得他们会成婚吗?”
原来,这个人就是月老仙师的大弟子宋道临。
宋道临捋了捋日渐稀薄的头发,低声说道:“我觉得,他们两个骨子里都是老实人,所以还是很般配的,你看这恋爱一谈就是两年,说明他们真心相爱。”
柴道煌笑道:“恋爱谈了这么久,却依然没有谈婚论嫁,难免会夜长梦多。你们调查过他们的家庭情况吗?这两个人投胎的家庭,有着明显的城乡差距、贫富悬殊,这一点无疑是隐患,很可能导致功亏一篑。”
月老仙师果然神机妙算!周心和不由心生感叹。
只听艾小清悠然说道:“仙师明察,这俩人感情上还算融洽,生活追求上却不太一样。冯新竹追求生活品质,周心和却是安贫乐道,不过,他们两人似乎并不在意生活上的差异,如果能过父母这一关,必将是一对令人羡慕的夫妻。”
他们对自己的婚恋,竟会如此了解!周心和不禁走上前去,想跟大家打个招呼。结果,还没等他靠近,月老师徒就连同姻缘殿大厅一起消失了。周心和这才发现,自己依然站在天巡镜的半球形空间里。
这时候,艾小清走了进来,在他眼前摆了一下手:“哟,还在做梦呢?”
周心和一脸困惑:“也许吧,刚才我去了凌霄宝殿,还见到天庭众仙了!”
艾小清笑道:“其实你哪里也没去,只是随心所欲地遨游幻境,以便参透过去和现在。你看到的那些场景,不过是天巡镜的幻象而已。”
周心和惊奇地问道:“那么,它们都是假的喽?”
艾小清白了他一眼:“当然不是,你看到的景象,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天巡镜就像一只遨游天地的摄像头,记录着天地人间的一切见闻。”
“太神奇了!”周心和不禁感叹道,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疑团,“加入云间联姻小队,没有工资收入,到底怎么生活啊?”
艾小清笑弯了腰:“哈哈,你真是一个榆木疙瘩。为天庭和月老工作,还能饿着你不成?我们自然是有钱花的!”
周心和更加好奇了:“谁给我们钱花?每月给多少呢?”
艾小清突然变了脸色:“你怎么这么俗气,简直俗不可耐!仙师还说你慧根深厚呢,我看你就是一个大俗人!”
周心和委屈地说:“可不是嘛,我已经失业半个月了!”
“失业算什么!我们在人间的遭遇,哪一个不比你更悲惨?”艾小清鄙夷地看着他,“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过来报到!”
周心和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念了一句听不清的口诀。
周心和的躯体顿时飘了起来,一瞬间飞出了姻缘殿,穿过浓密的白色云层,随后就开始迅速往下坠落,伴随着耳旁呼呼的破风声,只见周围的云雾越来越暗。
一盏茶的功夫,他就降落到了公寓大楼的楼顶。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又不会飞行道术,明天如何去姻缘殿报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