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车夫一声厉喝，长鞭在空中甩出清脆的爆响。两匹骏马嘶鸣着狂奔起来，马蹄铁在青石板上溅起一串火花。马车剧烈颠簸，段凌风紧紧抱住怀中奄奄一息的辰皎，生怕一个颠簸加重她的伤势。
车厢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月光透过车窗缝隙，在辰皎惨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濒死的蝴蝶在挣扎。段凌风小心翼翼地捧起她血肉模糊的手，指节处传来的温度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谢...谢...“辰皎的嘴唇轻轻蠕动，吐出两个气若游丝的字，随即又陷入昏迷。
段凌风浑身一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掀开车帘，对车夫吼道：“再快些！“
马车如离弦之箭般冲过寂静的街道，惊起几只夜栖的乌鸦。将军府门前，一个年轻男子正焦急地来回踱步。看到马车疾驰而来，他立刻迎上前。
“将军！夫人她...“段彧的话戛然而止。段凌风抱着一个血人从马车跃下，月白色的衣袍已被染成暗红。
段凌风一言不发，大步流星地穿过庭院。府中下人见状纷纷避让，有胆小的婢女甚至捂嘴惊呼出声。主卧早已布置成新房的模样——大红喜烛、鸳鸯锦被、合卺酒...此刻这些喜庆的装饰在血迹面前显得格外讽刺。
段凌风轻柔地将辰皎放在床榻上，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对待易碎的瓷器。烛光下，她的伤势触目惊心：琵琶骨处两个血洞仍在渗血，后背鞭痕交错成网，左手五指血肉模糊，指甲全被拔除...
“陆离呢？“段凌风声音嘶哑。
“莲玉大人已去请了。“段彧递上热毛巾，“陛下那边...“
段凌风接过毛巾，轻轻擦拭辰皎脸上的血污：“莲玉自有分寸。“
不多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莲玉带着陆离匆匆赶到，两人额上都沁着细密的汗珠。陆离刚要行礼，就被段凌风一把拉住：“不必多礼，先看伤！“
陆离放下药箱，看到床上的惨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行医多年，见过无数伤患，但如此残忍的刑罚施加在一个女子身上...
“将军...“陆离声音发颤，“夫人这伤...“
莲玉冷眼扫来。
陆离连忙掩口，从药箱取出一个青瓷小瓶，倒出一粒赤红药丸：“这是'九转还魂丹'，可保心脉。“
段凌风托起辰皎的头，助她服下药丸。陆离又取出止血散，白色粉末洒在伤口上，很快与血液凝结成淡红色的薄膜。
轮到包扎时，陆离犹豫了。辰皎衣衫破碎，多处伤口需要处理...
段凌风看出他的顾虑，伸手接过纱布：“你们先出去。“
待房门关上，段凌风才小心翼翼地剪开辰皎的衣衫。每揭开一片布料，他的心就抽痛一分。那些狰狞的伤口像是一把把尖刀，剜在他的心上。他动作轻柔地为她清理伤口、上药、包扎，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门外，陆离不安地搓着手：“大监，小姐的伤...“
“不该问的别问。“莲玉声音冰冷，“做好你分内之事。“
陆离叹了口气。鞭伤和手指伤尚可痊愈，但那琵琶骨的伤势...寻常男子挨这一下，至少三五个月不能动武。对一个习武之人而言，这比死还难受。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段凌风走出来时，衣袍已被汗水浸透。陆离连忙进去诊脉，片刻后回禀：“将军，夫人脉象尚稳，但恐会高烧不退。鞭伤需服'血褐丸'调理，手指关节虽未变形，但疼痛难免。至于琵琶骨...“
他偷瞄段凌风的脸色，斟酌词句：“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伤...至少需静养半年，期间绝不可动用内力。“
“痊愈后呢？“段凌风声音低沉。
“最好再调养半年...“陆离硬着头皮道，“夫人武功...或许会受影响。“
段凌风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走回床边，轻轻捧起辰皎包扎得像粽子般的手，贴在脸颊上。辰皎在昏迷中微微蹙眉，发出一声轻哼。
“轻些...“陆离忍不住提醒，“夫人会疼...“
段凌风如梦初醒，连忙松开手。他转向陆离，郑重道：“有劳了。“
陆离受宠若惊，连连摆手：“将军言重了，下官分内之事。“
莲玉看了看天色：“该回宫复命了。“
送走二人，段凌风站在床前，望着满屋喜庆的装饰和床上奄奄一息的新娘，眼中燃起滔天怒火。雷明扬...这个名字在他舌尖滚过，带着刻骨的恨意。
夜深了，辰皎开始发高烧。她双颊潮红，嘴唇干裂，在昏迷中不安地扭动。段凌风不断更换冰毛巾敷在她额头上，府医们轮流值守，按照陆离留下的方子熬药、换药。
七日过去，辰皎的高烧反复不退。偶尔她会微微睁开眼，但很快又陷入昏睡。段凌风寸步不离地守候，眼下的青黑显示他已多日未眠。
这日清晨，顾云尚造访将军府。在书房等候时，他意外见到了苏晟。
“莲玉让你来的？“顾云尚问道。
苏晟晃着茶杯：“可连人影都没见着。“
段彧奉茶进来，恭敬地站在一旁。顾云尚叫住他：“辰皎伤势如何了？“
段彧躬身回答：“高烧反复，将军日夜照料。陆太医来过几次...“
“还没醒？“顾云尚眉头紧锁。
“偶尔会醒，但很快又昏睡。“段彧犹豫片刻，补充道，“陆太医说，夫人醒来后半年内不可动武。“
顾云尚烦躁地挥手让段彧退下。他转向苏晟：“雷明扬不会就此罢休。“
“自然。“苏晟冷笑，“但他儿子还在司隶府关着，暂时掀不起风浪。“
两人正说着，段彧突然慌慌张张跑进来：“顾大人！苏门主！夫人...夫人醒了！“
顾云尚猛地站起，茶杯翻倒，茶水在案几上漫延开来。他和苏晟对视一眼，快步向主卧走去。
主卧内，辰皎虚弱地睁着眼睛。七日的高烧让她消瘦不少，原本明亮的眼睛显得更大，却失去了神采。段凌风半跪在床前，小心翼翼地扶她喝水。
“雷...明扬...“辰皎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
段凌风握住她的手：“别想这些，好好养伤。“
“我的...武功...“辰皎艰难地抬起手臂，却又无力地垂下。
段凌风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会好的，陆离说...“
“骗人...“辰皎苦笑，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我知道...琵琶骨被穿...意味着什么...“
门外，顾云尚和苏晟停下脚步，不忍打扰这一幕。辰皎的声音虚弱却清晰：“我...成了废人...“
“不！“段凌风声音坚定，“我会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鬼医、周仙人...哪怕寻遍天下，我也要治好你！“
辰皎闭上眼，泪水浸湿了枕巾：“值得吗...为了一个废人...“
“值得。“段凌风俯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因为你是我段凌风的妻子。“
这句话让门外的顾云尚和苏晟都愣住了。按照圣旨，辰皎只是妾室，但段凌风却称她为“妻子“...
辰皎似乎也注意到这个称呼，她睁开眼，疑惑地看着段凌风。
“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是我的妻子。“段凌风声音轻柔却坚定，“那些虚名，不重要。“
苏晟悄悄拉了拉顾云尚的衣袖，两人默契地退开。回到书房，顾云尚仍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中。
“他称她为妻...“顾云尚喃喃道。
苏晟意味深长地笑了：“看来我们的段将军，是动了真情啊。“
“若是辰皎有事...“顾云尚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我看这云国，怕是要改姓了。“
苏晟把玩着茶杯：“宫里传来消息，太子厉闫至今未醒。司琼说过，辰皎若有三长两短，太子也得陪葬...“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窗外，朝阳初升，为将军府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主卧内，辰皎在段凌风的守护下，终于安稳睡去。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勾着段凌风的衣角，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段凌风轻轻抚平她紧蹙的眉头，在心中立下誓言：雷明扬，我要你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