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天机阁篇

暮色四合,安王府的琉璃瓦在夕阳余晖中泛着暗红色的光泽,宛如凝固的血迹。厉昶大步穿过回廊,玄色蟒袍的下摆扫过青石地面,发出沙沙声响。他刚结束与楚家家主的密谈,眉宇间还凝着未散的戾气。

“殿下。“老管家佝偻着腰迎上来,枯瘦的手指捧着鎏金茶托,“沈阁主已在花厅候着。“

厉昶脚步微顿,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他抬手整了整玉带,指节在和田玉扣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备茶。要父皇赏的云雾。“

花厅里,一袭红衣的男子正倚窗而立。暮光透过冰裂纹窗棂,在他俊美的侧脸投下斑驳光影。他手中描金羽扇轻摇,扇面上墨竹随动作舒展,恍若活物。

“沈阁主好雅兴。“厉昶跨过门槛,鎏金靴底踏在青砖上发出沉闷回响。

沈玉虎转身,羽扇“唰“地收拢,在掌心敲出轻响:“不及殿下府上这株百年老梅。“他指向窗外,虬曲枝干上零星缀着晚开的红梅,在暮色中如凝血珠。

老管家奉上茶盏时,手腕微微发抖。羊脂玉杯中的茶汤澄澈,水面浮着两片舒展的嫩芽,氤氲热气裹着幽香在两人之间缭绕。

“母妃已经同意了。“厉昶突然开口,指尖摩挲着杯沿突起的鎏金云纹。茶汤映着他阴晴不定的面容,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泉。

沈玉虎轻笑,羽扇展开半遮面,只露出一双含笑的凤眼:“那要恭喜殿下得偿所愿。“他抿茶时袖口滑落,露出腕间一道狰狞疤痕,在雪白肌肤上格外刺目。

空气骤然凝滞。厉昶手中茶盏“咔“地搁在紫檀几上,惊起一缕茶香:“沈阁主是不是该解释下,令妹如今身在何处?“

窗外忽起一阵穿堂风,吹得案上烛火明灭不定。沈玉虎的红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像团跳动的火焰。他慢条斯理地合拢羽扇,扇骨相击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殿下这是...不信我?“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危险的意味。

厉昶突然暴起,蟒袍广袖带翻茶盏。琥珀色茶汤泼在青砖地上,蜿蜒如蛇。“就凭她勾结永王这一条,足够你们沈家满门抄斩!“他五指成爪扣住案角,紫檀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沈玉虎不慌不忙地掏出一方雪帕,擦拭溅到袖口的水渍:“玉龙如今经脉尽断,形同废人。“他抬眸,眼底寒光乍现,“倒是永王殿下...听说前日刚被南国国主认作义子?“

“哐当——“厉昶踢翻矮几,茶具碎了一地。他胸口剧烈起伏,玉带上的螭纹扣相互碰撞,发出细碎声响。窗外老梅突然被风折断一截枯枝,落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

上京西市的石板路被夜雨洗得发亮,倒映着“醉生梦死“的金字招牌。地下赌场里,汗臭与脂粉味混着铜钱锈味,在空气中发酵成令人眩晕的浊流。

“买定离手——“庄家壮汉吼声如雷,脖颈青筋暴起。他手中骰盅舞得虎虎生风,却在瞥见门口三人时猛地僵住。铜骰子在盅里撞出慌乱的声响。

白衣公子踏着满地银票走来,锦靴踩碎一张千两银票也浑不在意。他腰间缀着的羊脂玉佩随着步伐轻晃,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

“这位爷...“壮汉额头渗出冷汗,喉结上下滚动,“咱们筱宁姑娘...“

“聒噪。“锦衣书生“唰“地展开泥金折扇,扇面上工笔绘着的牡丹竟与赌场屏风上的图案一模一样。他凑到白衣公子耳边低语,折扇半掩着唇:“苏兄,听说这儿的老板娘是只挠人的野猫...“

话音未落,一阵香风袭来。红衣女子自二楼翩然而下,金线绣的牡丹裙裾在灯下流光溢彩。她足尖点地时,腕间金铃脆响,惊得赌徒们纷纷退避。

“要赌命?“戚非非红唇微勾,涂着丹蔻的纤指突然拍向赌桌。整张黄花梨木桌应声裂开蛛网般的细纹,骰盅被震得跳起三寸高。

苏晟挑眉,突然伸手接住下落的骰盅。他腕骨一转,骰子竟在盅内悬空旋转,发出蜂鸣般的嗡响。身后少年瞳孔骤缩——这是失传已久的“听风辨位“手法。

“有意思。“戚非非突然扯开束腰丝带,大红外袍如云霞散开。她只着鲛绡抹胸的身姿引得满堂哗然,几个赌徒当场喷出鼻血。骰盅在她指尖翻飞,划过雪白臂膀时留下一道红痕。

辰皎突然按住太阳穴,脸色煞白。她看见骰盅里三枚骰子竟如活物般自行翻转,六点朝上的瞬间又诡异地弹起——这是江湖失传的“傀儡戏“手法!

当骰盅终于落定,整个赌场鸦雀无声。戚非非玉足踩上赌桌,金铃叮当:“猜呀。“她俯身时,一缕青丝垂到苏晟面前,发梢沾着淡淡的血腥气。

刘云轩的折扇“啪“地落地。他弯腰去捡时,瞥见戚非非裙下闪过一道寒光——那分明是绑在小腿上的匕首,刃口还沾着未干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