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暮卷

海棠村庙会的前一夜,姚启明带着梁小云回了海棠村的老家,和姚启杰在一处吃着晚饭。

“哥,现在轮到你亲自上阵了!你还记不记得咱爸有事那次,本来是你去顶替他的。可偏偏你又出了事,最后就我去替你守着那庵里的火烛了。就那次,我被爷爷罚跪了整整两个小时!”

“是吗?那次肯定是你犯错误啦!”

“嗯。”姚启杰低声应道,继续吃饭。

“这次不用你担心了!那次正逢咱爸那船厂拆迁,我又住了院。明天我去守着那火烛!”姚启明一边吃着饭,一边拍拍启杰的肩膀。

“这济庆庵一直都是姚家在打理的吗?”梁小云好奇地瞅着姚启明,把怀里的姚姚往上颠了颠。

“是!这济庆庵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姚家祖上建的!现在济庆庵是海棠村的,但这庵主却一直是由姚家的长子长孙一代代继承下去的。海棠村每年的祭祀也都是由姚家人主持的,以前是我太爷爷,后来是我爷爷。今年的话,要看爷爷身体,他若吃不消就是我爸上。我爸要是开始主持祭祀,我就要去庵里‘实习’了!”

“照这么说,你以后也要去做庵主咯?”梁小云嘴角含笑。

“是啊!我以后肯定是济庆庵的庵主啊!咱姚姚以后也是!”姚启明看了一眼梁小云怀里的宝贝儿子。

“嫂子,我吃好了!把姚姚给我抱会儿呗!”姚启杰吃完饭,起身来抱他的小侄子。

“好呀!”梁小云把姚姚放到他的臂弯里,“启杰啊,有女朋友了吗?早点谈个啊,给姚姚添个伴儿!”

“我,我女朋友在路上了。”姚启杰微微一笑,心中想到一事,“嫂子,你若帮我个忙,我这女朋友马上就有了!”

“啊?这么神奇!好呀!你说说看!”梁小云一边吃饭,一边听姚启杰向她解释。

“小云,等你吃完了,我们一起去济庆庵看看爷爷和爸爸他们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好呀!”梁小云满口答应。

“还有我!我也去!嫂子,你慢点吃,你听我说啊……”

梁小落和妈妈也提前一天到了海棠村。爸爸早就住过来了,他今年继续参加舞龙,都已经训练两三个星期了。

“小落!”梁小云在院子门外喊着,“在吗?”

“在呢!”梁小落赶紧跑出院子,一把抱住云姐姐,“姐姐,你回来了?”

“嗯!启明他明天要参加济庆庵里的祭祀,我还要顺便帮姚启杰介绍个对象。”

“啥?帮姚启杰介绍对象?”梁小落问道,“谁呀?”

“就海棠村里的一个姑娘,人长得那叫一个好看哦,又老实啊又本分!明天早上十点我把他们约在济庆庵门口见一面,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瞅瞅!”

“呃……我……”

“明天你又不上班,去看看热闹呗!”

“好吧。”梁小落点头。

第二天,天刚微亮,爸爸就动身去了西庙。

梁小落睡不着,便跟着爸爸去西庙转了转。

今年的龙又多了两条!还多了挑花船的队伍和踩高跷的表演。梁小落看完西庙里的,便转身去了济庆庵。

她听云姐姐说姚启明要参加祭祀,心里好奇得很,想来探个究竟。

此时天未大亮,济庆庵内却是灯火通明,诵经礼佛声连绵不断。穿着青衣的信徒,披着袈裟的和尚早就聚在厅内,准备就绪。

姚启明正在查看济庆庵门外香炉里的烛火,他朝小落点了个头,小落第一眼愣是没认出来他。

姚启明穿着一身黑色长袍,比那年的姚启杰看起来更加壮硕、精神些!

“启明哥!姐夫!你干嘛穿成这样啊?”

“参加祭祀祈福啊!”

“你为什么要参加?”梁小落万分不解,上次看姚启杰这么穿,她也觉得很奇怪。

“你看,那是我爷爷!”姚启明指了指坐在东侧间门口的世荣大爷。

“啊?”

“那是我爸!”姚启明指了指站在中厅门槛旁的男人,他手中持着一顶黑色的道士帽。梁小落一见,确实有点面熟。

“今年我爷爷身体不太好,我爸爸来主持祭祀。以后就该轮到我主持啦!”

“这济庆庵是你家的?”梁小落似乎明白了一点其中的缘由。

“是我家祖上建的,供海棠村村民使用。现在我家就是继承这庵主的身份,济庆庵是海棠村所有人的!”

“哦,原来是这样!以后就这样一代代传承下去吗?”

“那当然!这是我们海棠村精神和信念的传承,待会儿你去看看庵里的祭祀,再看看游街祈福就知道啦!大家都在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呐!”

姚启明拨平了香炉里的香灰,和小落打了个招呼,转身跨进庵内,去查看大厅里的火烛了。

大厅内渐渐安静下来,梁小落跨进了济庆庵。姚启杰站在西侧间门口朝她挥手,小落抿了一下嘴,慢慢朝他走过去。

“你来看热闹了?”

“嗯。”梁小落点头。

“起得蛮早的啊!”姚启杰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小落。

小落接过杯子,捧在手心里。

“我还没见过济庆庵早上的祭祀呢!”

“我四五年前看过一次,挺好玩的,一起看看呗!”姚启杰往梁小落身边靠了靠。

中厅内众人分列两边,启明父亲站在佛像前逐一上香,先大佛后小佛。

庵内梵乐达致中和、清净众心。

姚启明伴在一侧,左手托着黑色的道士帽,右手握着几束檀香。

待全部上香完毕,启明父亲跪在大厅中间的佛垫上行了叩拜之礼。

站在旁边的村长手里捧着一个铜盘,盘内铺着一层黄豆。启明父亲起身,旁边一人递上一个尺长有余的锄头形木器,启明父亲左手拢住袖口,右手握住木器把柄,执着木器在黄豆盘中轻轻叩击。

片刻之后,他仰头大声念叨了几句判词。

梁小落没怎么听得明白。

只见中厅里面,村长笑意满面,频频点头。

“启杰,这是什么意思?”梁小落轻声问道。

“这叫‘判庄’,这个仪式是用来判定今年庄稼收成,祈求五谷丰登的!”

“哦?还有这说法?”

“这是以前的旧习俗,就这么做一做,谁知道真假啊!”

“嘘,施主莫打诳语!”梁小落右手捧住茶杯,左手竖了个食指,随即又向他行了个单掌礼。

姚启杰一见,心中觉着有趣,笑问道:“出家当尼姑啦?”

“嗯,贫尼早已看破这红尘万千劫,惟愿青灯伴古佛啊!”梁小落一脸忧伤,哀怨地看了姚启杰一眼。

姚启杰一愣,傻站在一边。

梁小落掩面一笑。

大厅内,众人皆行跪拜之礼。

礼毕,启明父亲为首出了中厅,在院中站定。院内靠南墙直面中厅处有一座黄铜半钟,待众人出了中厅,启明父亲便手持钟杵,击钟三下,通告祭祀游行即将开始。

启明父亲接过村长递过来的捧盘。姚启明上前帮父亲把黑色道士帽戴到头上,再双手扶正。启明父亲左脚跨出庵门,庵门外鞭炮礼乐齐鸣,守在庵门口的众人纷纷欢呼起来。

庵内的佛像也一一列队请出济庆庵,每出一尊佛像便是一阵响彻云霄的鞭炮声。

梁小落躲在西侧间里,捂着耳朵朝外观望,好一个云雾缭绕的济庆庵。

接下来济庆庵的祭祀队伍会和西庙里出来的各式队伍在海棠商店前面的广场上会合,再对天宣告一番,便正式开始游街祈福了。

梁小落心中有事,便没有跟着队伍前行,她和姚启明、姚启杰都在济庆庵里守着。

云姐姐倒带着姚姚跟在队伍后面游街去了。

姚启明守住烛火,姚启杰守着西侧间的茶炉子,梁小落就去东侧间陪着几位老人家聊天。

“爷爷,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嗯!听得见!”

“您多大了!”

“我96了!”

“你老身体好啊!”

“嗯哪,现在日子好过啊!不愁吃不愁穿的,看病吃药也方便啊!我老伴今年也94啦,她在家里歇着呢,她嫌外头嘈杂!”

“外面热闹哦!叫奶奶也出来玩玩呗!”

“是的呢!我马上回家去喊她!”老爷爷撑着拐杖起了身,晃晃悠悠地回家喊他的老伴儿。

旁边几个大爷满眼羡慕,摇头叹息道:“唉,我们老伴儿走得早啊……”

“……”

梁小落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快到十点了,云姐姐还没回来。

她给姚启杰介绍的相亲对象呢?怎么没见动静呢?

梁小落暗自思忖着,她两眼不住地往济庆庵门外瞟,不时还朝西侧间里张望两眼。

姚启杰此刻正在看手机,他刚才接了一个电话,发了两条消息。

梁小落都看在眼里了。

时间越来越接近十点,小落手心里泛起了湿热气。

姚启杰出了西侧间往济庆庵门口走去,梁小落坐在东侧间门口,低头拨弄着大拇指。

姚启杰面带笑容地看了一眼手机,从小落面前缓缓走过。

“姚启杰!”

梁小落站起身,喊住他。

“嗯?”姚启杰站定,转头。

“你干嘛?”

“有事啊!”姚启杰微微一笑,扭头欲走。

“你去见谁啊!你不喜欢我了吗?你不要我了吗?”

梁小落冲上前去拦住姚启杰,她头一歪,赤红着脸气鼓鼓地质问道。

“要啊!”姚启杰满眼兴奋。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去……”

“你要我吗?”

“我要啊!我当然要你啊!我,我……我喜欢你呀!”

梁小落两手捂住小脸,小脚直跺。

姚启杰欣喜若狂,他再也无法掩饰,伸手一把抓住小落的手,拉着她跑出了济庆庵。

“落落,你喜欢我!做我女朋友好不好?好不好?”姚启杰站在石狮子旁,牢牢抓着小落的两只手,满眼期待。

人来人往,人声鼎沸的海棠村。

此刻,梁小落的眼里只有姚启杰的笑容,耳里只有他的声音。

她轻轻点了点头。

姚启杰一把将小落拥入怀中,紧紧地搂住她,再也舍不得松开。

“云姐姐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呢?她没来吗?”

“来了,早就来了!不就在这儿吗,小傻瓜!”姚启杰满眼宠溺地看着怀里的小落。

“什么?你,你好坏……”

梁小落使劲想挣脱开来,结果又是一番白费力气。

“别动。”姚启杰倾下头来,唇角轻贴着她的耳畔,低语道,“就只许你撩我,不许我撩你啊!”

……

两个月后。

姚启杰红着眼,两手托着小落的脸,低声告别:“落落,你再等等我。我去那边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你放心,我每天都会给你发消息!此刻他们最需要我们。”

“我怕!”

“别怕!我会好好的!”

“我还是担心你!”

“你放心,放心。我在安全的地方。”

“嗯。”

姚启杰作为临州市首批医疗队的骨科精英及时到达卫川地震急救现场。

“小云,我得出发了,这是我肩负的责任,我得不折不扣地完成。姚姚就辛苦你和妈了!”

“嗯。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姚启明作为临州第一批支援卫川公安工作警察特遣分队队员即刻出发,赶赴卫川,协助当地公安机关开展实施各项工作。

梁小落每天都在电视机前关注着那座城市的消息,每天傍晚守着手机等待姚启杰的短信。

她看着电视里那些触目惊心的画面,听着那些感人肺腑的话语,望着那些绝望无助的眼神,她也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当学校组织教师去卫川支教的倡议书一发出,梁小落第一个就去报了名。

她报名前发消息告知姚启杰:“启杰,我也要去卫川!我要去帮助那里的孩子们!”

“好。我在这儿等你!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家。”

“好!”

临别的车站,石冬颜前来送别梁小落和颜真心。

她先抱了抱颜真心,依依不舍地看着她上了车。

石冬颜紧紧拥抱着梁小落,恳切地命令道:“小落,你一定要好好的。你们都要平安归来!一根汗毛都不许少!”

“嗯,你也要好好保重身子!小石头,在妈妈肚子里要乖哦!”梁小落摸了摸石冬颜微微隆起的小腹,一脸温柔。

“小落,真心说你认识路泽平,可以把他的号码给我吗?”

“好啊!我发给你,你找他有事啊?”

“嗯,有个问题,想找他咨询一下。”

石冬颜站在路边,抬头微笑着,又低头轻轻抚了一下肚子。

大巴车缓缓开动,渐渐驶离站台。

颜真心不住地回头,朝车窗外张望着。

一辆黑色轿车在路旁停下。

邢易扬降下车窗,挥手朝大巴车上的颜真心和梁小落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