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开始了随波逐流

大学毕业第四年的我,像一只急于挣脱樊笼的飞鸟,满心都是对自由的渴望。那时的我抗拒一切管束,总觉得人生就该是一场无拘无束的冒险。中秋佳节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我却背着褪色的帆布包踏上旅途。在异乡的街头,看着月亮从斑驳的楼宇间升起,手机里循环播放着民谣歌曲,听着电话里父亲压抑的叹息,心中涌起莫名的叛逆快感。每当他在电话那头苦口婆心劝我安定下来,聊聊考公或是回老家找份安稳工作,我就像竖起尖刺的刺猬般激烈反驳,那些带着火药味的话语脱口而出时,完全没注意到听筒里长久的沉默与叹息。

记得那个闷热的夏夜,窗外的蝉鸣震得人心烦意乱。父亲又一次说起隔壁王叔家孩子考上公务员的事,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茶几上,震得玻璃杯里的茶叶上下翻涌:“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整天就知道瞎晃荡!“我不耐烦地把筷子一放:“我就是不想过那种一眼望到头的生活!在小地方被人管着,一辈子都没出息!“父亲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脖颈上青筋暴起,突然拍案而起:“你就是个百无一能的废物!“这句话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狠狠扎进我的心口。空气瞬间凝固,我看着他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颤抖的双手和眼底深深的失望,转身摔门而出,任由泪水在夜色中肆意流淌。

那一夜,我在江边的长椅上坐到天亮。江风卷起衣角,远处的霓虹闪烁,而我满心都是父亲那句话带来的刺痛。回想起这些年,高考时因沉迷社团活动和朋友聚会,荒废了学业,最终只考上一所普通院校;毕业后更是四处碰壁,投出的简历石沉大海,在人才市场的人潮中像一片无助的落叶。哥哥发来消息安慰:“别多想,他就是一时气话。“可那些话语像扎根的荆棘,每到深夜就隐隐作痛。此后的日子里,我彻底陷入消沉,辞去那份勉强维持生计的工作,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从北方金黄的草原到南方潮湿的海岛,住过狭小逼仄的青旅,也在火车站的长椅上熬过漫漫长夜。在大理的洱海边,我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固执地认为家不是我的归属,外面的世界才是我向往的自由天地,那里有广阔的大海,有五光十色的繁华,有无数新鲜事物等待我去探索。

然而,现实的残酷很快击碎了我的幻想。在异乡漂泊的日子里,我遭遇过拖欠工资的黑心老板,在深夜的出租屋里发着高烧却无人照料;也曾在寒风中攥着所剩无几的积蓄,站在便利店门口犹豫是否要买下打折的便当。每当这时,父亲那句伤人的话就会在耳边响起,刺痛之余,竟也成了某种鞭策。

这些年,家里的氛围愈发压抑。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小院,如今只剩下争吵后的寂静。春节本该是团圆的日子,可父亲总是喝得酩酊大醉,借着酒劲翻旧账,指责哥哥不常回家,埋怨姐姐远嫁他乡。餐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渐渐凉透,欢声笑语变成了激烈的争吵,摔门声与哭泣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最后总是不欢而散。我看着父亲日渐佝偻的背影,听着他醉后喃喃自语“是我没本事,留不住这个家“,心里五味杂陈。哥哥姐姐都有了自己的家庭,春节要忙着走亲访友,只有我还能在家待上十几天,陪着父母守岁。可即便如此,这个家早已没了往日的温暖,像一座摇摇欲坠的老房子,四处漏风。

但我想说的重点,其实是那些被争吵和矛盾掩盖的温暖瞬间。父亲对自己总是格外吝啬,身上的中山装洗得发白还舍不得换,吃饭更是将就,常常就着咸菜对付一餐,却总把最好的留给我们。嫂子坐月子期间,父亲像是变了个人。他凌晨四点就起床打理菜园,把带着露水的青菜、鲜嫩的黄瓜仔细捆扎好,装进那个用了十几年的竹筐。为了找到去哥哥家的路,大字不识几个的他拿着手写的地址,逢人就问,有时要转三四趟公交车,颠簸两个多小时才能到达。

每次见到小孙子,他浑浊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布满老茧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笑得像个孩子。“抱着小家伙的时候,心里就跟灌了蜜似的。“父亲在电话里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背景音里还能听见孩子咿咿呀呀的笑声,“现在的小孩子真幸福,吃的穿的都是最好的。想想你们小时候,家里穷,过年才能吃上肉,新衣服都是老大穿完老二穿......“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渐渐哽咽,“是爸爸没本事,让你们受苦了。“

听着这些话,我握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那些年的隔阂与怨恨,在这一刻悄然融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高中晚自习后,无论多晚回家,桌上总有父亲温着的饭菜;大学开学时,他默默把攒了许久的钱塞进我行李箱,粗糙的手掌覆在我手背上:“在外面别怕花钱,照顾好自己“;就连那句伤人的“废物“,背后又何尝不是一个父亲恨铁不成钢的焦急与无奈?原来在父亲严厉的外表下,藏着的是如此深沉的爱,只是他不擅表达,只能用笨拙的方式守护着这个家,在岁月里默默耕耘,把所有的温柔都揉进生活的细枝末节。

我跟朋友借了两百块钱,坐上汽车去了城里,我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我要做出一番事业来,不让他们再看轻我的价值。我相信自己可以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我也羡慕那些光鲜亮丽的人,高楼大厦,风景优美,我尝试去认识更多新的朋友,吸取更多积极向上的状态。环境是可以改变人的,我也可以越来越好,即使现在可能还是那么平凡。